夜晚！
路憫坐在燈下埋頭苦讀，為來年的春闈做準備。
夜風凜冽，吹開了掩上的軒窗。
路憫湊了只眼從縫隙中看了出去，外面是黑壓壓的一片，偶爾的枯枝亂顫會將樹影投射在圍牆，看上去猶如人影一般。
路憫起身走到窗前，正要合上軒窗，卻听外邊隱隱傳來“咚”地一響。
周 摔倒在周府與路府後院圍牆之間的空地上，他咬緊牙關站起來，攏了攏大氅，看著懷中之物笑了笑，隨後伸出一只手又扒上自家圍牆。
畢竟手里抱著個東西，加之上次被他爹打的地方還沒好，輕輕一動傷口便會拉扯全身，以至于簡簡單單地爬牆都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要翻身進院，又听身後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周 回頭一看，嘴角的笑意瞬間到達眼尾，隨後“咚”地一聲又摔回地面上。
路憫居高臨下地看著周 ，又抬頭看了眼丈余高的圍牆，語氣平淡地道：“半月不見，倒是弱不禁風起來了。”
周 單手撐地站了起來，訕訕一笑：“……你出來找我的？”
路憫瞬間轉身：“不是。”
周 追了上去：“那你出來做什麼，還穿得這麼單薄。”
時值嚴冬，路憫身著松垮的單衣，外面隨意套了件雪白的袍子。
混著冰雪的夜風襲來，就連穿著嚴實的周 都感受到了沁骨寒意，更別說路憫了。
周 佯裝伸了個懶腰，順手解下自己的大氅，似無意一般搭在路憫的肩頭。
見路憫抬起手撫向大氅，周 心頭一緊，又見路憫往前攏了攏大氅，這才放心地一笑。
忽而听到一道微弱軟綿的聲音，路憫停下腳步，目光流向周 的胸前：“你懷里的是什麼？”
周 一笑，攥起路憫的手來到樹下，將暖在衣襟里的小東西雙手捧了出來：“方才我回房時听見叫聲，在院里找到半晌沒找到，最後竟發現它在這棵樹上。”
這是只三個月大的小白貓，小小的蜷縮在周 的手里。
路憫好奇地伸手過去揉了揉小白貓的腦袋，軟乎乎地手感很好讓人上癮，于是便又捏了捏貓耳。懷里的小白貓或許覺得舒服，溫順地仰頭蹭了路憫的手心，還軟綿綿地“喵~”了一聲。
這一聲直擊路憫的心靈，路憫雙眼怔怔地看著那只像白雪的小貓咪，他從未見過如此可愛的小東西！
一旁的周 痴痴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路憫，他鮮少有機會和路憫這樣肩靠肩地坐著。
此時此刻，他能聞見路憫身上淡淡的清香，看見那若隱若現露出的鎖骨，還有那嘴角掛著的淡淡笑意。
他心中一動，只覺自己身處雲端，他不由貪婪地將身子往前傾，只是單純想著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小白貓時不時往上蹭一蹭，柔軟的毛發掃到路憫的手心，有點鑽心的癢。
路憫想將小白貓抱在懷里，正想告訴周 時，不經意地抬頭，二人幾乎是鼻尖相觸般地靠在了一起。
如此的親密無間讓周 頭腦發熱，他微微抬起下巴，口唇即將觸踫上之際，路憫卻扭頭避開。
周 似是回神地挺直了身子，背靠向樹干，望向路憫的側顏，道：“無論你要不要我的誓言，它都作數。”
半晌，路憫搖頭，一臉正經地回頭看周 ：“誓言不過是一時的口頭承諾，隨著歲月流逝許多事情都會改變，人心也會變，別讓如今的誓言束縛你一生。
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你不該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你也應該有自己的人生。”
又是被無情拒絕的一天。
周 狼狽不堪地垂下眼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從小到大，他從未在一件事情上如此執著，也從未在同一件事情上摔倒無數次後還依舊一往無前。
周 抬起頭來，掩飾地粲然一笑：“這兩件事並不沖突。”
“你覺不覺得自己笑起來有點傻？”
周 眨了眨眼，咧起嘴角露齒一笑：“這樣嗎？”
路憫淡淡地瞥了周 一眼，將小貓抱到自己懷里，轉過身去：“笨蛋。”
……
直至夜深了，周 翻牆回了自家府院，剛穿過雕花石牆，便見周起元坐在大廳中自顧自地飲酒。
周起元朝著周 招了招手：“瑤英過來，陪為父喝喝酒。”
周起元心情頗好，見周 不為所動，便腳步輕快地將人攬到桌旁，又主動為周 斟滿一杯酒。
聞著那濃郁醇厚的酒香，周 抬眼看向周起元。
周起元放下酒壺：“這酒是我多年前親手封存在後院中，等了十四年，今日終于有機會將它啟封了。來，咱們父子倆干杯慶祝一下。”
周 心下已有不好的預感：“慶祝什麼？”
“自然是慶祝好事。”
“什麼好事？”
周起元暢懷一笑：“前些日子國子監監生在宮門前為三皇子請願，惹了聖上大怒。今日朝堂之上，國子監祭酒段升被聖上訓斥罷免，路剛主動上奏辭去內閣首輔一職，還自貶三級待職府中。如此，不是值得舉杯慶祝的天大好事？”
周 始終沒有踫那酒杯，微微扯動嘴角：“瑤英听聞過國子監監生在宮門前鬧事，這與路剛有什麼關系？”
“忘記為父告訴過你的事了麼，此前路剛利用他家大郎失蹤的事請旨撤下楚廷風而換上了段升。段升曾是路剛的門生，國子監新祭酒才上任多久啊，就遇到這麼件大事，那些監生竟敢跑去為三皇子請願求情，這不是在逆龍鱗？”
周起元說著又飲下一杯酒：“聖上登基十四年，膝下數名皇子卻從未立過太子，是因為他最忌諱皇子有那樣的心思……三皇子經此可算是完了。”
“路剛定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周 喉間一哽，似有什麼堵在心口一般：“……國子監的事是爹您做的？”
周起元皺著眉頭一擺手：“目的既已達到，誰做的又有何分別？不過為父倒是得謝謝做這事的人。”
聞言，周 心中的大石堪堪得以落下，不過他依舊疑惑：“無論如何，國子監的事是段升管理不善導致，這一點並不足以讓路剛上奏請辭。”
周起元冷冷道：“沒錯。所以為父恰到好處地替他加了幾把火，讓他不得不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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