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的話語,隨課間休息的鈴響暫時停歇。
    在全年級都可以選擇的心理系選修課上,貝宇昂趁著課間的空隙,暫時拋下了坐在身旁的室友,來到依舊獨狼一匹的周琴身邊。
    “學長。”
    也許是習慣了課上獨處,周琴對于貝宇昂冷不丁就出現在身旁的行為,多少是有些被嚇著。但他轉念一想,這位學弟與湯曉晴之間的關系,如今仍似一團亂麻——剪不清,理還亂。
    雖說兩人的關系算不上特別熟悉,但出于湯曉晴的緣故,周琴還是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怎麼了?”
    貝宇昂猶豫了一下,然後緩緩坐在周琴身旁的位置上,“湯曉晴最近發生過什麼,學長你知道嗎?”
    問這個啊......
    听著那略顯憂慮的聲音,周琴如實回答道︰“前陣子,我家老婆剛和她談了下心。”
    “怪不得......”貝宇昂苦笑著嘆息一聲,“湯曉晴她......最近會跟我說幾句話了。”
    听後,周琴安慰道︰“起碼她願意理你了,對吧?”
    貝宇昂自嘲般笑了笑,“可還是很冷漠啊......”
    “你指望一下子就變好嗎?”
    “辦不到吧......”
    周琴合起手邊的筆記,腦海中閃過自己、身邊人所經歷的一切。
    他的目光仿佛帶有笑意,輕輕落在貝宇昂肩頭,並語重心長地說︰“人在難受的時候,總是需要別人哄一下的。”
    貝宇昂愧疚地收斂起本就單薄的笑意。他低下頭,輕聲說道︰“說實話,我貌似從來都沒好好哄過她。”
    “從小到大,她每次都是生了一陣子悶氣,然後自己就把自己給哄好了。”
    他微微低頭,用心中的懊悔和自責,把握著遲來的反省,“學長啊,我可真夠混蛋的吧?”
    貝宇昂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迷茫和困惑,仿佛在尋求周琴的認可或指導。
    “你們的事情,我又能說什麼呢?”
    在聳肩過後,周琴詩興大發,忽然就開始舞文弄墨。
    “落花有意,流水其實也有情。奈何一場不合時宜的風雨,落花與流水擦肩而過,在波紋之上輕輕飄了過去。”
    說完,他朝貝宇昂露出沉重的笑容,“懂了嗎?”
    “錯過了......”
    貝宇昂將那理應承受的刺痛埋入心底,扭頭看向周琴問道︰“應該怎麼辦?”
    “往回走唄。”
    周琴拍了拍他的肩膀,語帶雙關︰“逆流而上,很累的哦。”
    “總得試試看......”
    貝宇昂起身離開,仿佛明白了以後該做的事情。他像是早已接受了這個結果,笑容中滿是失落的釋懷。
    他堅定地說︰“畢竟,我辜負了她啊。”
    遲來的明悟,似陣風掀起書頁,嘩嘩作響。話語乘風,從教室的窗外遠去,落在一片凋零的花葉之上,又被少女劃來的指尖收攏。
    夕陽落下,余暉將玻璃染作一片琥珀。在暮色漸濃的時刻,湯曉晴輕輕合上花店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趕在回家吃飯前最後清理一下店面。
    她從倉庫里取出雞毛撢子,仔細清理起店鋪里不易被察覺到的角落。
    然而,在她打掃時,牆角的灰塵自然揚起,恰好落在陶盆上方,弄髒了玫瑰那向內盤旋的花瓣。
    “我才剛擦干淨的......”
    帶著一絲抱怨,湯曉晴放下手中的雞毛禪子,重新擦拭起沾在玫瑰上的灰塵。
    可當她凝視著那艷紅的玫瑰時,華麗的血色仿佛逐漸褪去,變作回憶中的一抹淡粉。來自往日的記憶不受控制地喚醒,將她帶回年幼的時光。
    “嘿呀!”
    從小學的校園走出,湯曉晴與貝宇昂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八歲的貝宇昂仰著臉,手中揮舞著戲劇表演時用道具小劍,頭頂翹起的呆毛在穿堂風里搖晃。
    他金雞獨立,擺了個自認為帥瘋了的pose,然後扭頭問道︰“湯曉晴,你說我這姿勢帥不帥!”
    湯曉晴手里握著一支淡粉色的花束,配合地拍了拍手,嘴里不停地喊著︰“好帥好帥!”
    貝宇昂看著湯曉晴手里那微微搖曳的鮮花,卻皺起了眉頭,“我突然覺得老師不太公平......”
    “老師對我們不挺好的嗎?”
    湯曉晴舉起手里的小花,又指向貝宇昂手里的小劍,“她給我們每個人都發了小道具耶!”
    “可是!”
    貝宇昂用那幼稚的小臉,強裝出嚴肅的表情,大聲反駁道︰“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
    湯曉晴茫然地搖了搖頭,“不覺得......”
    下一刻,貝宇昂理直氣壯地用劍尖指向湯曉晴手中的小花,一臉氣憤地喊道︰“憑什麼啊?為什麼男孩子不能拿花,女孩子不能拿劍!”
    “老師騙我,不是男女平等的嗎?!”
    此言一出,跟在兩人身後的湯曉晴老媽反而先憋不住。她彎下腰,笑得前仰後合。
    在老媽的狂笑聲中,湯曉晴抬頭看了貝宇昂一眼。她的眼眸如春日的湖水,清澈而溫柔,體貼地問道︰“你是想要花嗎?”
    貝宇昂糾結地看向湯曉晴手里的粉色小花,猶豫不決,“有點想,可舞台劇這個道具花又不好看......”
    下一刻,湯曉晴的媽媽便感覺到褲腳被一只小手輕輕拉扯。
    她側頭往下看去,正是自家閨女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望著她,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懇求。
    湯曉晴嬌聲說道,“媽媽!能先去一趟店里嗎?”
    改道前往花朵的路程算不上遠。十分鐘後,兩個孩子先後進入花店,並踮著腳,尋找起貝宇昂所喜歡的花朵。
    跟在他們身後,湯曉晴媽媽關上了花店的大門。
    她走到櫃台那邊,從抽屜里取出平常用的大剪刀,向這兩個小不點兒問道︰“選好了嗎?只能挑一枝花哦。”
    鬼使神差一般,湯曉晴指向了花店邊緣的花桶,要求媽媽剪下那最為嬌嫩的淡粉玫瑰。
    “媽媽,我想送那個粉色的給貝宇昂。”湯曉晴的聲音清脆而堅定。
    湯曉晴媽媽心中一驚,不禁多看了那朵粉玫瑰一眼,“粉玫瑰嗎?”
    貝宇昂哦了一聲,應和起湯曉晴︰“挺好看的啊?就這個就這個!謝謝阿姨。”
    湯曉晴媽媽神色復雜地看向兩小無猜的他們,最後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好吧,那就粉玫瑰咯。”
    “不過,小晴自己送給小貝好不好?”
    湯曉晴用力點了點頭,眼楮亮晶晶的︰“好啊!”
    接著,她向母親伸出了手。
    “那本公主給你送玫瑰!”
    年幼的湯曉晴接過手邊的一支玫瑰,遞到貝宇昂的鼻尖之前,調皮地問道︰“你要不要啊?”
    那一日的鮮紅薔薇宛如輝石,凝固成一份珍貴的懷念。時至今日,它仍留存少女心中,呼喚著純真的期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