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課結束的一段時間後，享用完夜宵的學生陸續離開食堂，而袁悅詩的工作，直到現在才正式開始。她穿著制式的圍裙，手中的抹布在長桌上費力地反復擦拭，臉龐卻始終洋溢著笑容。
對袁悅詩而言，這種開放給學生的小兼職，不僅工資合理，更要比外面的工作輕松不少。而且，用不著害怕被老板破口大罵......
她懷著愉快的心情打掃好食堂，甚至還有慢悠悠回家學習的時間。
完成食堂的打掃任務後，袁悅詩背著作為生日禮物的新袋子，朝還沒離開的阿姨們微笑道別，獨自踏上歸家的道路。
晚風蕭瑟，伴隨幾聲流浪貓打鬧的低吟，構築出平和的夏夜瞬間。
可當袁悅詩走到情人湖時，她忽然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孟城哲和齊葉欣正坐在橋底的石質長椅上，並肩凝視著面前的湖畔，沉默不語。
孟城哲的指頭輕輕敲在僵硬的椅子上，打破了沉默。
“那個......”
“讓我先說吧。”
在孟城哲開口之前，齊葉欣低頭凝望著腳尖指向的湖邊雜草，糾結的笑容在此時略有舒展。
她低著頭，羞愧于直視身旁的男友，“對不起，我之前都在鬧別扭。”
“什麼意思？”
齊葉欣微微抬頭，看向身側。她注視著孟城哲迷茫的面孔，坦然說出了實情︰“字面意思啊，我其實沒那麼在意未來的規劃。我是在刁難你，找一個分手的理由。”
“刁難？”
齊葉欣略顯回避地轉過頭去，“對......”
听見這種難以置信的真心話後，孟城哲雖然有點來氣。但比起憤怒，心中更多是疑惑。
他凝視著齊葉欣的後腦勺，追問道︰“你...怎麼就突然對我說這些話了？”
她實話實說︰“前兩天，我被某對夫妻劈頭蓋臉臭罵了一頓唄......”
“夫妻？”
“周琴和娜娜。不然，還有誰敢罵我？”
孟城哲神色遲疑地問︰“他們......干嘛罵你啊？”
“沒，不用在意。”齊葉欣嘆了口氣，感慨憨憨的人設穩若泰山。
她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反正，算我活該。”
看見這種熟悉的態度，孟城哲頓時急了眼，“你又開始了，怎麼老愛說話說一半！”
齊葉欣揚起淡淡的笑容，自我調侃道︰“很討厭，對吧？”
“說真的！我完全搞不懂你想听什麼！”
孟城哲終于忍無可忍，像是在發泄至情人湖那一晚壓抑至今的怒氣。
他手心向下，緊壓著齊葉欣的手掌，讓她無路可跑，“所以，我就直接說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干嘛！”
“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我不想分手！我也搞不懂你吃飽了撐的分來干嘛？”
面對孟城哲的質問，齊葉欣不禁偷笑，“沒事，我也不想了。”
她晃了晃雙腿，顯得比以往從容自在。她的笑聲清脆悅耳，將心中的想法緩緩道來，“我好像沒跟你說過吧？”
“我之前，其實是在跟自己較勁。”
在孟城哲迷茫的目光中，齊葉欣慢悠悠地向他說明一切。
“我總覺得，哪怕我再怎麼喜歡你，我也不能一輩子為愛情而活。”
“然後，我就開始自欺欺人了。什麼我媽媽老了，我有義務去照顧她啊。你和我人到中年，說不定還是會相看兩厭，然後互相冷暴力什麼的。”
說著說著，齊葉欣自己都想笑，“蠢得要死。”
她扭頭看向孟城哲，笑容要比平日溫柔，“听見你說準備考公，我其實很高興。”
齊葉欣感受著手背傳來的體溫，感慨道︰“我那個有點傻乎乎的男朋友，也終于長大了。”
“但我又擔心，你會不會為了我而委屈、勉強自己，去干一些你根本不願意，甚至是討厭的事情。”
齊葉欣輕輕轉動手腕，反握著孟城哲的手，十指緊扣，“這樣的愛情，肯定不會長久的。”
“與其走到那一步，我寧願現在就跟你分開，起碼我們都不會對彼此失望，最後消磨掉所有美好，只剩下痛苦。”
一听見這種話，孟城哲連剛剛齊葉欣說不會分手都立刻忘記。他怒不可遏地吼道︰“放你媽的屁！”
“誰他媽對你失望過了！”
孟城哲將相牽的手高高拉起，毫不留情地向自己懷里一帶。在那一米九的野蠻體格下，齊葉欣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傾倒，直直撞進了他的懷里。
“齊葉欣，你別拿阿姨當借口，你是這種人嗎你？”
齊葉欣被他那麼一嚇，壓抑許久的脾氣仿佛得到了共鳴，被孟城哲瞬間激發。
她毫不示弱地瞪著孟城哲，與他對罵起來︰“怎麼了？！老娘我看著不孝順嗎？”
“就你那臭脾氣，怎麼可能為了照顧阿姨就想這個那個的！”
“你居然質疑我家的母女感情？”
“你什麼德性你自己沒譜嗎？任性得要死！”
而在不遠處的橋上，袁悅詩看得目瞪口呆，甚至畏畏縮縮地扒拉著橋邊的護欄，默默蹲下，融入無辜的夜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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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啊，我的學長學姐們吵得好凶......
她扶著手邊的護欄，指尖飛速地敲著手機屏幕，向周琴傳遞信息。
“周琴哥哥，孟學長和小欣學姐在情人湖邊吵起來了！吵得好凶！！”
很快，聊天框里彈出了周琴的回復︰“湖邊？老孟把欣姐推下去了？？？”
袁悅詩微微一怔，抬頭望向橋下。
兩個人還在吵架，動口不動手......
推進湖里......應該不至于吧？
袁悅詩懵懵地回復︰“沒有”
“那沒事，吵得越凶越好，讓他們鬧翻天就沒事了。”
接著，周琴便在聊天框里失去了蹤影，放任齊孟二人罵個痛快。
而袁悅詩，她默默地看向橋底，心里慌得很。
談戀愛，原來是那麼恐怖的事情嗎？
橋下，小情侶的爭吵仍在繼續。
坐著吵架，顯然已無法滿足這對暴躁情侶。他們不約而同地站起身，手卻依舊緊緊牽在一起，誰都舍不得松開對方。
孟城哲罵人的語氣越發激動，“我又不是不願意照顧你們母女倆！”
齊葉欣直接將額頭懟到孟城哲的下巴處，想看看他是不是喝高了。
“你哪來的底氣啊？說照顧就照顧？”
孟城哲氣得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直接調出了手機銀行的界面，“這是我銀行卡！自己看！”
齊葉欣冷笑一聲，反手掏出她手里的銀行賬戶。大概是常年給老師們打雜的緣故，她正好比孟城哲多了點余額，“銀行卡里有錢了不起啊？誰還沒張銀行卡了！”
“你丫，錢多了不起啊？”
“我不是說了，我會照顧好你的嗎？我最近為了考公，啃書都快啃瘋了！”
“我知道啊！”
齊葉欣用力跺著腳，聲浪之大，甚至讓橋上的袁悅詩都能清晰听見。
“問題是，你說話的時候為什麼老是只有我啊！”
終于，齊葉欣說出了她最該說的一句話︰“你倒是心疼一下你自己啊！”
孟城哲愣了愣，對意料之外的體貼顯得無措，“你原來在想這個嗎？”
在感受到女友的意外關心後，他居然顯得有些䱇瑟，“不早說......”
齊葉欣臉色微紅，尷尬地扭過頭去，“說不出口......我在你面前又不是這種人設......”
見狀，孟城哲卻是更加得意，“突然發現，我女朋友其實挺可愛的，還有點傲嬌。”
齊葉欣不解地看向了他，倒是有些不寒而栗，“你這算什麼反應，不應該生氣嗎？”
“我這也算......”她猶豫片刻，支支吾吾地說︰“折磨了你快一個學期吧。”
齊葉欣試探著問︰“真的，不趁現在多罵上幾句？”
“想罵啊，我都快氣瘋了。”
孟城哲坦然地答道︰“誰家女朋友像你那麼嬌情。我宿舍的兄弟們全在勸我分，也就周琴一直在幫你說話。”
齊葉欣在心里感謝臭弟弟的大缺大德，撇撇嘴，“處了一整年，還不能讓我鬧一次別扭嘛”
“這就是文科生嗎？”
“閉嘴，計算機狗直男......”
戀風吹拂，天上雲霧緩緩挪移，展露著無星之夜的畫卷。
互懟過後，他們傾听著湖水浮動的聲音，凝視著對方，逐漸找回了笑意。
齊葉欣微微低下頭，難得在孟城哲面前表現出隱藏的另一面。她抬頭注視著真正微笑的孟城哲，誠懇地道歉︰“總之，對不起，能原諒我嗎？”
孟城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故意刁難回去，拒絕了女友的請求︰“不原諒，我以前把你寵過頭了，這回可得堅定一點。”
“不原諒拉倒......”
齊葉欣像是個鬧小脾氣的女孩，故意松開了與他相牽的手，轉身朝大橋的陰影外走去。
沐浴在月色之下，她的雙手背在身後，背影被灑落的華光勾勒得愈發縴細。在無聲陪伴的月牙旁，她慢悠悠地抬頭，凝望著遠比自己誠實的夜空。
“孟城哲，我偶爾還是會欺負你的。”
是夜無星。唯有兩輪彎月，半輪沉于水中，半輪懸于夜空。少女的身影弱不禁風，浮于兩輪半月之間，朱唇輕啟。
“但是，你絕對不能欺負我。知道嗎？”
她的目光落在孟城哲倒映在湖面的漣漪上，透露出過往難以想象的依賴，“以後，我在你面前可能會顯得有點脆弱，別嫌棄我。”
她始終沒有回頭，卻終于尋得歷經滄桑後的釋然。她暗自立誓，渴望著與身後的戀人分享往後余生。
在二重月色的映照下，孟城哲凝視著水中倒映的半張側臉。她的笑容從未如此清澈透明，仿佛褪去世俗的煩憂，在未來的依靠旁找回了該有的柔軟，期許著未來。
“孟城哲，陪我一起變老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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