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四月，干枯的皮膚久違地感知到濕潤，大地後知後覺地回暖，讓人窺見春日的歸來。
趁著夜晚不再寒冷，洗完澡的周琴身穿薄衣，慵懶地躺入沙發歇息。他隨手從書架上抄出一本雜書，靜待懸在半空的腳丫被風吹干。
可是，當他正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時光時，屬于莎萊娜的腳步聲傳來，惹得他的視線從書頁中抽離，扭頭向側。
自家女朋友的眼神像餓了半天般空洞，仿佛內心受到了千年寒霜的侵蝕，臉色亦顯得蒼白。
“房東......”
周琴被嚇得從沙發上彈起，連忙關心起她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干嘛了？”
莎萊娜唇瓣微顫，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在苦惱過後，她將自己甩入周琴懷里，終于開口說道︰“你真的有必要關心一下弦弦的精神狀態了。”
周琴當即明悟︰“你是不是看她寫的粵圈太子爺了？”
懷里的女友沒有回應，卻是她接近精神崩潰的最好回應。
周琴轉而詢問︰“她這是一收到保送結果就瘋了？還是說被我媽捶了一頓，直接給打傻了？”
說著，他甚至有點來勁，仿佛在期待著自家老妹又折騰出什麼樣的爛活，“她這次又寫什麼怪東西了？”
作為小半個信徒，莎萊娜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比以前的都怪......”
周琴越發感覺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他欲拒還迎地眨眨眼，話語中滿是虛情假意，“我可以不看嗎？”
你根本想看得很吧......
莎萊娜努努嘴，沒有點破男友的小心思，“不能，我眼楮髒了，所以你得陪我看。”
少女輕揉眉心，從自己貧乏的詩詞庫中找到一句湊合能用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咱們要死一起死。”
“真不能大難臨頭各自飛？”
周琴試探著問︰“我明天給你煮想吃的，怎麼樣？”
“那也要陪我看。”莎萊娜遞出自己的手機，沒有給他回絕的余地。
周琴迫不及待地接過手機，反而顯得興致勃勃，“那我回頭得打電話過去罵她一頓......”
《粵圈太子爺︰平安夜番外》
白色的星、明亮的星，絢麗的雙色在廣袤夜空中交疊，如同一幕美好的悲劇，在所有人的見證下走向終末。
在雪如雨落的聖誕之夜，一輛通體漆黑的加長型禮車正于空中緩緩前行，隱沒于月色的陰影之中。
懸于車身的鈴鐺悄然作響，伴隨著機械馴鹿于空中奔跑的齒輪聲，傳來工業化後代表效率的聲音。
往昔充滿童趣的浪漫已然不再，憨態可掬的老人亦不再冒著風雪的洗禮，面帶微笑地往乖巧的孩童手中送上祝福。一切的美好都留在過往，死在那個人們仍然相信夢想的時代。
機械化的馴鹿飛舞于雪夜之間，拉動著華貴的加長型禮車，滿載物欲而行。
在禮車寬敞的內部空間里，象征著美好的聖誕老人緊握著已經見底的涼茶瓶子，呼出一口 痧的甜美氣息。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嘴里嘟囔著含糊不清的抱怨，仿佛喝涼茶都能喝醉了似的。
在幾年前被動保組織臭罵一頓後，今年平安夜負責輪班的馴鹿正陪同著聖誕老板，放縱不羈地躺在那張柔軟舒適且價格不菲的名貴沙發上。
它用蹄子夾起餐盤上的一塊沙琪瑪，將其泡進上好的香檳之中，再沾滿魚子醬，痛快地放入口中。
馴鹿一邊打著飽嗝，一邊醉醺醺地向聖誕老人問道︰“老板，我們今天還有多少家要跑的？”
聖誕老人不屑地往車廂的地面吐出一口 痧的殘渣，“反正現在都是自動化流程，後備箱檢測到目標地點就會空投禮物，你操心這個干嘛？”
馴鹿優雅地系上餐巾，用標準的手法晃動刀叉，分解著面前的支竹炖羊肉。
它把炖得軟爛的羊肉，連同吸滿湯汁的支竹放入口中，不緊不慢地用胸前的餐巾擦拭著嘴角，“再坐下去，我怕你真要像以前那樣借酒消愁，在車上把自己懟成酒蒙子了。”
聖誕老人嫌棄地摔開手中作為酒精替代品的涼茶，對這個監管著自己喝酒次數的老搭檔越發討厭起來。
他面帶怒意地用棉襖的衣袖擦去嘴角殘留的黑色泡沫，再伸手拿起身旁的平板電腦望了一眼，“才跑了三分之一，早得很。”
馴鹿聞言，不禁腦袋向後一仰，嚼著糖冬瓜抱怨道︰“下個地區要發什麼奇奇怪怪的禮物？”
聖誕老人當即露出鄙視的目光，將手里的平板拋到老搭檔手里，“給你自己看吧。這家說要開後宮，那家說想要一套房，還有一家居然說想要加更......”
馴鹿朝著屏幕上那個滑稽的身影指去，“這家才搞笑呢，它說自己是專家，想要整治網文亂象。”
它扭頭望向失落的老板，“還是以前好吧，大家的願望都特別簡單，一些用心包裝好的禮物就能讓他們高興一年。”
聖誕老人不以為然地從冰箱中拿出真正的酒瓶，在一番掙扎後又放回其中，“誰在乎，反正他們要什麼，我們給什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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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露出憐憫的目光，自嘲般說出前幾天工作時的經歷，“幾天前我在聖誕村里陪小朋友拍照，順便打算陪他們玩玩桌游。”
“可是，有幾個小孩子特意過來嘲諷我......”
他朝老搭檔苦笑，說出當時孩子們口中的話語︰“玩這些，能掙錢嗎？”
無恥的成年人剝奪了孩子追逐夢想的眼神，以現實為枷鎖，強迫他們為自己的財富付出童年。
他見證著世界的改變，卻無能為力。
搶過馴鹿手里的香檳，聖誕老人自暴自棄地一口悶下......然後盡數噴出，“你買的什麼口味！”
馴鹿驕傲地豎起大拇蹄，“覆盆子醬香型香檳。”
聖誕老人被怪味香檳一口給嗆了個清醒，也只得回歸工作之中，不敢繼續嘗試老搭檔手中的奇怪菜品。
他听著禮車後備箱墜落禮物的聲響，負責任地接過平板，確認著每一份包裝好的欲望都送到貪得無厭的人手中。
馴鹿始終用眼角余光窺視著老板的神情變化，心中充斥不安，卻也急切地盼望著他看到那個名字時會否露出驚愕。
終于，當那個烙印于腦海的名字如同深淵之獸般立于眼前，聖誕老人錯愕地凝視著平板電腦上的名字，被鋼鐵之獸守護的靈峰終于沖破冰水的環繞，步向開放的大地。
窺探到聖誕老人對那個孩子的記憶，馴鹿難掩興奮之情，隨即脫口而出︰“老板，你果然還記得他啊！”
聖誕老人用懷疑的目光盯著馴鹿，心中清楚這是他的安排。
聖誕老人並未如馴鹿所願那般表現出衷心的喜悅。他用著痛苦的雙眸將馴鹿鎖于眼前，試圖望清他精心策劃的詭計。
“他是我以前最疼愛的孩子。”
馴鹿發自內心地微笑，“我記得。他會在每個平安夜等著你送來禮物，然後拉著你在床邊說故事，直到你哄他進入美夢。”
“他就在前面了，離我們五分鐘不到。”馴鹿像是在鼓勵著老板︰“不想去見他一面嗎？”
“我還有資格嗎？”
面對馴鹿滿懷期望的詢問，聖誕老人頹廢地癱倒在沙發之上，展示著自己大不如前的身手與千瘡百孔的內心。
“他說不定還在等著你”
數百年的時光于聖誕老人的眼前閃過，卻是一幕靈魂步入破碎的歷史。
它從美好的祈願之中誕生，生來便象征著雪花紛飛的聖誕夜中，那份屬于孩童的淳樸期待。
他一次次堅持，卻也一次次難以理解人類的改變，無法融入抗拒著純真與夢想的新時代。
將禮物送到孩子手中，是他存在的意義。但若現實再次擊破他的心房，後果恐怕過于沉重。
馴鹿似乎看出了聖誕老人的心思，主動提議道︰“你要是不習慣進屋工作，有我陪著總行了吧？”
“我討厭老搭檔。”聖誕老人無奈地嘆氣，嫌棄著這個能讀懂自己想法的老朋友。
“可我喜歡你這個老搭檔！”听到這話，馴鹿非但不生氣，反而為搭檔的振作而感到欣慰。
踏著糖果生成的階梯，他們從雲端走下，來到他如今的家中。
馴鹿守望在窗外，而聖誕老人像古老的傳說一樣，淡定自若地非法入侵了他的住宅。
走入臥室，聖誕老人呆滯地佇立在一只略顯破舊，幾經磨損的紅襪子之前。
馴鹿的呼喚從室外傳來，“是那只紅襪子啊。”
聖誕老人向襪子伸出爬滿老人斑的右手，低聲回應︰“對，這是他小時候用來裝禮物的紅襪子。”
他輕柔地摩挲著襪子上的點點污跡，仿佛在懷念著過去的歲月，“他以前找我要過一些汽車模型，我還記得這只襪子，也記得他的事情。”
“爸爸，聖誕老人今晚會來我們家嗎？”
一陣清脆稚嫩的童音突然響起，令聖誕老人連忙閃身躲入昏暗的臥室角落。雖然多年沒有面對面交付過禮物，但他仍記得如今為孩子獻上驚喜，令他們喜逐顏開的事前準備。
他望著手里的白色布袋，嘴角亦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聖誕老人是假的。”
聖誕老人的手僵在半空，無力地將布袋放在地面。
曾經要求聖誕老人在床沿陪伴自己入眠的孩子，如今已然長大成人，成為擁有孩子的父親。
他毫不留情地打破了這份純真的幻想，在年僅五歲的兒子面前直言不諱︰“爸爸在聖誕樹下面給你堆滿了禮物，你不是說全部都喜歡嗎？”
面對爸爸的質疑，他的兒子卻一臉單純地回應道︰“可是爸爸，我听說乖孩子能從聖誕老人手里得到禮物，我想要他親自送禮物給我。”
听到這話，他輕蔑地笑了笑，“哪怕沒有聖誕老人，我也會給你禮物啊”
兒子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楮，懷疑起那個美好的幻想，“原來聖誕老人不重要嗎？”
“一點都不重要”
“可為什麼大家都在期待聖誕老人”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不屑解釋道︰“因為他們幼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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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禮物有我送你的多嗎”
他信滿滿地拍著兒子的肩膀，“孩子，等你長大就懂了，有錢就有一切。”
不知不覺間，他也成為一名成功的大人，開始向兒子灌輸著屬于成年人的現實，
他鄭重其事地告訴兒子︰“所以，這些無聊的幻想純粹是在浪費時間。”
兒子抬起頭，眼中那稚嫩而迷人的光輝正在褪色，“爸爸，你見過聖誕老人嗎？”
“我？”他微微陷入回憶，卻堅定地搖起頭來，“沒有，我絕對沒見過。”
“這樣啊......”兒子稍顯遺憾地低下頭，“我還想告訴聖誕老人一個願望呢。”
他感興趣地把兒子抱在肩上，側頭詢問︰“是什麼願望啊？”
“我以後想當糖果店的老板。”
爸爸略作思考後，換了一種方式勸導兒子︰“其實你可以去當一個商人。不僅能管理很多的糖果店，還能賺到大把大把的鈔票！”
父子還說了什麼，蹲坐在角落的聖誕老人已經听不清了。
“老頭......”馴鹿破窗而入，讓風雪如同棉被般包裹著聖誕老人再次破碎的期待。
聖誕老人那本該充滿慈愛的雙目，此刻已被純粹的漆黑所浸染，難見最後一絲對幻想的渴望。
他緊握著手中的紅襪，仿佛在試圖攥緊童真殘留的余溫。
他緩緩伸出舌頭，用力舔舐著縈繞心頭的童年味道，讓腐朽腥臭與夢想殘渣一同流入口腔。
馴鹿無力地坐在臥室角落，在酒精的陪伴下靜待美夢的破滅。在他的眼中，只能看見老搭檔那令人心悸的麻木。
在聖誕老人的背後，一雙紫紅色的蝠翼猛然撕裂厚重的紅白色棉襖，露出猙獰的惡魔真容。
冬青木的枝椏如同魔鬼的雙角，從他的腦側伴隨著血肉強硬穿出，滴落淚珠般的艷紅。
他那裂開的下顎微微張開，露出一抹對自己的譏諷，仿佛在嘲笑著自己多年以來的天真。
聖誕老人本就是一抹潔白無瑕的幻想，他回應著孩子們純潔的憧憬，自然也回應著當下貪婪丑陋的欲望
一直陪伴在側，與他共事的馴鹿目睹著朋友的變化，露出其代表欲望的本質，卻只感到徹骨的悲哀
象征著童年回憶的紅襪懸掛于沾滿唾液的舌尖之上，隨著他巨化的軀體而晃動不止。
紅白色的魔物屹立于天際，只需伸手便可抓住月亮。
面對惡魔的來臨，所有人都走出屋外，為之瘋狂。
這才是人們期待的聖誕夜，無需夢想，無需聖潔。
聖誕老人！
聖誕老人！！
是撒旦老人！！！
“莎莉啊，你覺得我妹還有救嗎？”
“......听實話？”
“算了，你說假話吧。”
“那弦弦的精神狀態像乒乓球，在文藝和抽象之間被抽得有來有回，也算是挺穩定的。”
“......我替她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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