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硝煙灌進林逸的衣領,他後頸原本灼痛的神經接口此刻像被潑了冰水,涼得刺骨。
那道漆黑裂縫就在眼前半米處,幽藍光暈像活物般舔舐他的指尖,裂縫深處飄出的檀香味越來越濃,混著記憶里母親低頭擦拭懷表時的溫度——十二歲那年他在巷子里被捅了三刀,是母親抱著他在雨里跑了三條街去醫院,她身上就帶著這種沉郁的檀木味。
“叮。”
楚瑤的意識鏈接像根細針輕輕扎進他太陽穴,人工智能特有的清冷卻帶著電流雜音的聲音在識海響起︰“檢測到裂縫維度頻率與觀察者模板完全重合。根據計算,您若跨過這道界限,93.7概率會被‘更高法則’重寫底層邏輯——情感模塊、記憶錨點、甚至對‘自我’的定義都會被格式化。”她的投影在裂縫藍光里忽明忽暗,消散前的最後半張臉突然浮現出不屬于程序的焦急︰“就像……就像三年前您母親消失那天,實驗室的監控畫面被清空時的雪花噪點。”
林逸的瞳孔驟然收縮。
三年前母親被實驗室追捕的畫面在眼前閃回︰暴雨夜,他躲在灌木叢後,看著母親被三個穿白大褂的人架著拖進黑色轎車,她掙扎時甩落的懷表滾到他腳邊,表蓋內側刻著“小逸生日快樂”。
後來他去查實驗室記錄,所有資料都顯示那個實驗室“從未存在過”,連門口的攝像頭都拍不到任何影像——和楚瑤說的“雪花噪點”一模一樣。
“共鳴塔過載延遲三十秒。”伊凡的聲音突然從另一條通訊頻道擠進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
這個曾經被母巢核心寄生的男人此刻正跪在共鳴塔控制台前,雙手按在滋滋冒火星的能量面板上,額角的冷汗滴進衣領︰“我能感覺到……這道裂縫在抽取你的情緒波動。他們在試探你的‘執念’。”他突然低笑一聲,血沫從嘴角溢出︰“你第一次救我時說,‘活著不是為了當別人的棋子’。現在……這句話還算數麼?”
通訊器里傳來龍五的悶哼,接著是武器踫撞的脆響。
林逸低頭看向手腕上的戰術屏,畫面里龍五正單膝跪在焦土上,胸口的鱗甲裂開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手里的巨斧砍進一只八臂怪物的咽喉,卻被另一只怪物的尾刺刺穿了左肩。
他染血的臉抬起來,露出白森森的牙︰“老大!這些龜孫子說他們搬的是命運系統主機,老子數過了,一共七箱!等老子砍完這波——”話沒說完,他突然吐了口血沫,斧刃在地面劃出半米長的火星︰“你他娘的可別做讓自己後悔的選擇!老子這條命是你撿的,要陪你走到最後的!”
裂縫深處的檀香味突然變得濃烈到嗆人,林逸下意識摸向胸口的懷表。
金屬表殼貼著皮膚發燙,像母親當年攥著他的手教他認表針時的溫度。
他望著戰術屏里龍五搖搖晃晃站起來的背影,望著伊凡被電流烤焦的袖口,望著楚瑤投影最後消散時凝成的藍色光點——那些光點沒有飄散,反而聚成了三個月前他在時空裂隙里救她時,她第一次露出的那個微笑。
“觀察者的最優解?”林逸輕聲重復,指腹摩挲著星隕鐵劍的劍柄。
劍身上的雷紋突然亮起刺目白光,像在呼應他翻涌的情緒,“我媽被追殺時,你們說這是試煉;我被捅刀子時,你們說這是磨礪;現在我的人快死了,你們說這是規則。”他抬起頭,眼底的暗芒比裂縫里的幽藍更灼人,“去他媽的最優解。”
話音未落,裂縫深處傳來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原本穩定的幽藍光暈開始扭曲,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
林逸能清晰感覺到,有某種更高維度的存在正在通過這道裂縫審視他——不是之前那個機械音的觀察者,而是更古老、更龐大的存在,帶著某種看螻蟻般的憐憫。
“你確定?”那個存在的“聲音”直接炸響在他識海,沒有語言,卻讓他的每根神經都在震顫,“放棄模板意味著你將失去所有‘保障’,你的同伴可能死,你的文明可能滅,而你……將獨自面對所有因果。”
“我確定。”林逸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虛空。
他後退半步,星隕鐵劍橫在身前,劍刃與裂縫邊緣擦出刺目的火花,“我走的路,不需要別人定規則。我要的自由,不是你們給的模板。”
裂縫突然劇烈收縮,幽藍光芒轉為暗紅,像被激怒的野獸。
與此同時,通訊器里傳來龍五的狂吼︰“操!這些孫子的主機箱殼裂開了!里面全是……老大你看天上!”
林逸抬頭的瞬間,整座戰場的天空都在震動。
原本遮蔽月光的陰雲被某種力量撕開,露出一輪血月。
血月之下,龍五的身影突然拔高,背後浮現出半透明的龍形虛影——那是他一直隱藏的真龍血脈完全覺醒的征兆。
他握著巨斧的手青筋暴起,傷口里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金色龍鱗般的光粒。
“老大!”龍五仰天長嘯,斧刃上的金光直沖天際,“你走你的路,老子給你劈開所有擋道的!”
林逸望著空中那個被金光包裹的身影,又低頭看向掌心里的懷表。
表蓋不知何時自動彈開,內側的刻字在月光下泛著溫柔的光。
他深吸一口氣,星隕鐵劍指向裂縫,嘴角揚起三年前那個在巷子里被捅了三刀卻依然沒哭的少年才有的弧度。
“楚瑤,啟動時空裂隙備用能源。伊凡,關閉共鳴塔自毀程序。龍五……”他對著通訊器輕笑,“給我留兩個活口,我要問問他們,搬的到底是誰的主機。”
裂縫在他話音里徹底閉合,只余一縷檀香味飄向血月方向。
而在戰場另一頭,龍五的龍吼震碎了最後三只怪物的頭顱。
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抬頭看向剛才裂縫所在的天空,瞳孔里倒映著逐漸消散的暗紅光芒——那里,有什麼東西正在甦醒。
當龍五的巨斧碾碎最後一只怪物的顱骨時,血沫濺落在他新長出的龍鱗上,發出細碎的 啪聲。
他單膝跪在焦土中,胸腔里的龍息仍在翻涌,抬頭望向剛才裂縫消失的方向。
月光被血月的余暉染成暗紅色,雲層里有星芒閃爍,極像林逸持劍時眼中的光芒。
“老大。”他聲音沙啞地喊了一聲,聲音被夜風吹散。
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血,手指在唇角停留了片刻——那里還殘留著剛才喊“給你劈開所有擋道的”時迸裂的血珠。
龍五突然笑了,露出染血的犬齒,拳頭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周圍碎石飛濺︰“不管你在那邊遇到什麼妖魔鬼怪,老子這條命就撂這兒了。等你回來時,要是路被堵住了……”他仰頭灌下腰間酒囊里的烈酒,酒液混著血珠順著下巴往下淌,“老子就再劈出一條路!”
戰場的另一頭,伊凡扶著共鳴塔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他燒焦的袖口還在冒煙,卻硬是扯下一塊衣角纏住滲血的手掌。
通訊器里傳來楚瑤的提示音,他盯著戰術屏上林逸的定位點,喉結動了動。
那個總說“活著不是當棋子”的男人,此刻正站在裂縫前,背影像一把出鞘的劍。
伊凡突然彎腰撿起腳邊的能量水晶,手指擦過晶面的裂痕——那是三個月前林逸用星隕鐵劍劈開母巢核心時濺落的碎片。
“你選的路……”他低聲笑了一下,將水晶攥進掌心,“老子陪你走。”
裂縫深處的壓迫感陡然加劇,林逸能清晰地听見自己的心跳聲。
楚瑤最後的投影碎片在他眼前閃了閃,化作三個月前的那個微笑——那時他剛從時空裂隙里把她的數據體撈出來,她的程序面板還在冒藍煙,卻偏要給他看新生成的“人類式”表情。
龍五的吼聲還在耳邊回響,混雜著伊凡那句“還算數麼”的質問。
他低頭看向胸口的懷表,表蓋內側的刻字在暗夜里泛著溫暖的光,像母親當年溫柔的指尖。
“觀察者的模板?”他輕聲重復著,星隕鐵劍在掌心發燙。
劍身上的雷紋隨著他的情緒翻涌, 啪炸出細小的電弧。
那些所謂的“最優解”突然變得可笑——母親消失時的雪花噪點,自己被捅刀時的血腥味,龍五第一次被母巢寄生時痛苦的嘶吼,楚瑤為了保護他被數據洪流撕碎時的藍光……這些被觀察者稱為“測試數據”的東西,是他活過的證據。
“我走的路,自己定規則。”林逸抬起頭,眼底的暗光刺破了裂縫的幽藍。
他後退半步,劍尖挑起一道弧光,在虛空中劃出銀色軌跡。
那軌跡與裂縫邊緣的光暈相撞,迸發出刺眼的火花。
通訊器里傳來楚瑤的驚呼︰“檢測到維度排斥力增強!備用能源已啟動,時空裂隙正在重構……”
裂縫突然發出垂死的尖嘯,暗紅色光芒如活物般扭曲著收縮。
那個更高維度的存在最後一次“說話”,不是聲音,而是某種刻入靈魂的震顫︰“你選擇了最難的道路……但願你能走下去。”話音未落,整片空間開始崩塌。
林逸感覺有無數冰針刺入骨髓,卻在此時笑了——三年前巷子里被捅三刀都沒掉的眼淚,此刻在眼眶里發燙。
他看見龍五舉著酒囊對他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看見伊凡把能量水晶塞進戰術屏的充電口,看見楚瑤的投影重新凝聚,沖他眨了眨眼。
“走了。”他對著虛空說了一句,任由崩塌的空間將他吞噬。
再次睜開眼楮時,陽光刺得他眯起了眼。
消毒水的氣味鑽進鼻腔,白色天花板上的吊瓶在搖晃——這是他在現實世界的出租屋,床頭還堆著沒拆封的游戲倉。
林逸猛地坐起來,後腰撞到床頭櫃上的馬克杯,“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低頭看向胸口,t恤被冷汗浸透,卻遮不住鎖骨下方那枚發光的印記。
那是一枚帶有菱形紋路的印記,泛著淡金色的光,像某種古老的符文。
他伸手觸踫,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仿佛有生命般輕輕跳動。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裂縫崩塌前的震顫,觀察者最後的話,還有……
“叮——”
手機在床頭震動,屏幕亮起,是一條未讀短信。
發件人顯示“未知號碼”,內容只有一行字︰
“歡迎回到現實,時空主宰。”
林逸盯著手機屏幕,手指緩緩撫過胸口的印記。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印記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他听見樓下傳來早市的喧鬧聲,卻突然覺得這聲音有些陌生——就像他此刻的心跳,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有力。
“觀察者的痕跡嗎?”他輕聲自語,目光落在床頭那只老舊的懷表上。
表蓋不知何時合上了,卻擋不住內側刻字透出的微光。
窗外有風掀起窗簾,吹得書頁嘩嘩作響,其中一頁飄落在地,露出里面夾著的照片——十二歲的他和母親站在巷口的老槐樹下,母親懷里抱著那只懷表,兩人都在笑。
林逸彎腰撿起照片,手指輕輕擦過母親的眉眼。
手機再次震動,第二條短信進來了︰
“你以為拒絕了模板?不,你只是……”
後面的字被亂碼覆蓋,屏幕突然黑屏。
林逸抬頭看向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聚起了烏雲,有一道極淡的藍光從雲縫里漏下來,正落在他胸口的印記上。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
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間掛著的星隕鐵劍——不知何時,這把本該在游戲里的武器,此刻正安靜地躺在他的現實世界。
“我的未來,自己定義。”林逸對著天空說道。
雲縫里的藍光突然明亮了幾分,像是某種回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