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等等,什麼叫我涉嫌走私?”
這些護衛當即不干了。
你可以打我、罵我,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人品!
我們有手有腳,還有武藝在身,買得起東西,怎麼可能會去干走私的活?
士卒依舊那副嚴肅樣︰“我已經說過了要檢查貨物,你們也要登記,你們既然知道秦律嚴苛,那為何還要在和我攀談後問這種問題?這不正常!”
“放下武器,站到一邊!”
這時,後方站崗的其他幾十名秦軍士兵中,分出了一半的人手走到他們周圍,把他們包圍了起來,其他士卒則在後方警惕的看著,其中許多人都端著火槍。
中年男人嘆了口氣,讓護衛們放下武器——雖然這些刀劍在火槍面前也沒什麼用,但畢竟可以表現出一種態度。
他現在忽然覺得,秦國好像來對了。
剛才的交談中,他已經知道了對面這名和他同為老鄉的秦軍士兵的經歷。
不過是一個被趙軍征召服兵役卻因為沒錢賄賂不了上級也回不了家、只能被強行扣押在邊境延長兵役時間。
可這些年,秦國對趙國邊境的滲透愈發嚴重,他們這些邊境士卒早在前年就接到了秦國人的東西,許多士卒還早就把親人送去了秦國,就等著秦國打來後他們也脫離身份去過好日子。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趙國對秦邊境實際上已經沒用了,他們也幾乎可以稱之為秦國在趙國的‘雇佣軍’。
他因為父母早就去世,家中毫無親人,想送都送不了。
前段時間,由于趙國涌來的難民越來越多,秦國干脆出兵,把勢力範圍直接往趙國境內擴張了數里到十幾里不等。
邊境郡縣毫無異常,兩國也未曾開戰。
只是這些邊境上的趙國百姓和軍卒,直接被秦國納入了統治。
士卒听過一些傳言,說秦國之所以這麼干,可能是希望把大部分難民在初期都安置在原來的邊境線附近,這才擴張了勢力範圍——秦國不希望短時間內涌進來如此多的趙國難民,這會讓秦國東部所有郡縣壓力劇增,且萬一趙國難民犯事,也能把動亂局限在一個小的範圍里,最好別波及到秦國本土。
士卒不懂這里面的政治因素。
他只知道,自己已經有可以在秦國生活的機會。
至于在趙國這邊的,秦人信誓旦旦的說他們現在依舊在趙軍掛名,但趙國朝廷和軍隊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他也不懂,只是感覺趙國好像涼透了……
秦國都直接干到這地步了,邯鄲城里卻毫無動靜、也許是毫不知情……
對其他趙軍士卒,秦國給了他們選擇的權利,他們都要麼暗地里回國接家人去了,要麼就已經和家人去了秦國內地;
而對他這種毫無牽掛的趙軍士卒,秦國對他們進行了一些審查,和他一樣沒有罪行的,可以選擇去考核秦軍、專職工人等等工作加入秦國朝廷;當然,能不能加入進去是另一回事。
對于他們這些想加入的,秦國不僅有審查和考核,還有一個名為‘試用期’的東西。
畢竟雖然想吸納一部分趙人方便日後對趙地的宣傳和統治,可秦國也不是什麼人都要、且沒點防備的。
在這試用期內,一旦有任何問題,都可能迎來之後更嚴重的審查甚至除名。
要知道,似他這種獨身漢能有這個加入朝廷的機會,來之不易啊,這段時間媒人都來了好幾個了。
士卒不願意因為任何風險失去這個機會,這才在剛才听到他們的問話時那麼大反應。
這讓中年男人不得不感慨秦趙之間的差距。
在趙國渾渾噩噩被迫服兵役的人,在秦國卻主動想加入秦軍還如此堅守原則。
這可不是單純的軍餉、殺敵獎勵就能概括的。
這需要的是整個秦國社會全方面的超過趙國,讓百姓看到實質性的差距、尤其是秦軍和趙軍之間的差距,才能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在他思慮間,秦軍士卒已經檢查完了他們的貨物。
“你車上怎麼這麼多糧食?還有這麼多三大行錢莊的存折?”
“怎麼?這也不能帶?”
“那倒不是。”前來詢問的士卒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只是朝廷規定了,所有搬遷而來的五國富商大戶,必須要先去當地府衙登記錢財數額、聲明錢財來源,你……這些錢來路應該沒問題吧?”
男人一時沉默了。
搜刮民脂民膏……不對,不是他搜刮,是他坐視底下的人搜刮然後給他孝敬……
這種來路,算有問題嗎?
一個時辰後。
最近的秦國縣衙旁。
當得知他的身份和這些錢的來歷時,負責審核的官員沉默了一下︰“你這數百萬錢太大了,我做不了主,我去喊縣令,你等一下。”
秦國的錢莊雖然開了很長一段時間,可主要都是針對國內。
對五國可能有,但那絕對都是一些有背景、或者對秦國有用的大人物。
區區一個縣令……
不太可能。
當听到這個情況後,中年男人都奇怪了。
可當初是國師府商行主動找到我的啊!
難道……秦國早就盯上了我?
……
王宮里。
炎熱的天氣讓地面上仿佛都升騰起了一股熱浪。
一些宮人內侍還好,穿梭在樓宇間至少能避一下陰;可一些站崗的王宮衛士卻躲不了,他們穿著輕甲或巡邏或站崗,讓李緣一陣唏噓。
“我說,要不你們去陰涼地方站崗?”
他走到一個甲士面前,看他鼻子上都出了點細汗,不由得好心說道。
甲士目不斜視,沒回。
“怎麼不說話?”
“國師。”身後,錦隴走了過來︰“您就別逗他們了,甲士站崗時除緊急情況外,否則無調令不可輕動。”
“那他怎麼不回我話呢?”
“他和周圍這幾十個人都是聾啞人,無法回您。”
李緣看了看這些人,默默轉身。
他忽然覺得以前自己看的許多網文小說作者都是傻子,居然妄圖執行某些‘斬首行動’。
一個政權在還沒到末期、制度發展完備、還得人心時有多麼強大,從這里就可見一斑了,這嬴政的王宮除了正面打進來以外幾乎毫無攻破方法。
錦隴把他帶到了一間宮室外,便說自己無法再進去了。
李緣了然,政哥估計是在里面玩手機。
“政哥,你最近在干嘛呢?”
走進宮室關上門後,他大大咧咧的問道。
嬴政坐在書桌邊,在用紙筆寫著什麼。
左側是立起來的平板電腦,上面的光照得嬴政的臉都有點泛黃,李緣一看就知道是開了護眼模式。
右側,則是十幾張分開擺放的草稿紙。
嬴政抬頭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寫著︰“你來干什麼?”
“我來看看你在干什麼呀,你都好幾天沒叫我了。”
“第一,我不像你那麼閑,我有得是事情要忙;第二,我就算叫你干什麼政事你也懶得干,那我叫你來干什麼?”嬴政隨口回道︰“玩嗎?”
“額……還真是玩。”
李緣走到他身邊,想看下他在看什麼內容。
平板上是一本電子書,雖然沒網,但已經下載好的書還是能看的。
李緣點了一下屏幕,書頁頓時退出全屏在上方顯示了書名。
一看他就沉默了。
《當代華夏的中央與地方關系》
不是!
誰才是後世人?
“你在看這個?”李緣有些愣神。
“也不全是。”嬴政隨手一劃,暫時退出了書頁,點開了自己的書架。
《山姆國對華情報解密檔案》
《他點評歷史人物全冊)》
《華夏國刑法》
《黨史錄》
《……》
李緣默默的點開了《央地關系》,顯示到了嬴政剛看的那一頁。
然後坐在了地上,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他這麼愛學習?
為什麼我不愛學習?
學這個有什麼用?
“你怎麼了?”
“我想靜靜。”
嬴政也沒在意他為什麼想靜靜,只是由衷的感慨︰“你們的朝廷真是有魄力,居然連這些資料都敢公開,你知不知道,僅憑這些給一個郡守,只要基層人才足夠,他就可以重新組建起一個朝廷框架?”
秦國也不是沒有類似的這些書,但這些書可都只有王族子弟、或者高官子弟才會去學,也只有他們家中才有,而且這種書極少、大部分道理還都只能由長輩言傳身教。
哪和後世一樣,直接把國家治理的各方面都拆開揉碎寫成書,任何百姓皆可觀看。
“不知道。”李緣回道。
“……”
嬴政深呼吸了一下。
“我知道為什麼你們的朝廷敢放心公開了。”
“為什麼?”
“因為公開了也沒幾個人看!”
李緣張了張嘴,最終只說了一個︰“哦。”
不是,除了那些想要從政的,有幾個人會去看這種玩意?
嬴政繼續在紙上做著筆記,他要為未來秦國的發展查漏補缺,這些資料有很大的參考價值。
“你來干什麼?”
“邊境傳信了,你上次的猜測是對的。”李緣說起正事來還是很認真的︰“那個縣令到了秦國,但在財產證明一事上有些不清白,據他所說,在趙國時是有國師府商行的人主動找到了他允許他可以把錢放入錢莊,地方郡縣向當地的商行分行求證,分行又問到總行來了。”
嬴政看了他一眼︰“既然他都說了,那你還疑惑什麼?”
“可你當初下令三大行搞錢莊時,對五國區域只有王宮貴族以及郡一級以上的高官、或者身價千萬以上的商人開放。”
當時李緣問過為什麼不全面展開,嬴政說一方面是人手不夠、這機制也不夠成熟,另一方面是想以此來引誘那些身價千萬以下的小商人、和小權貴們來秦國存錢。
秦國的信譽擺在這,而五國又吃人吃得很嚴重,指不定你哪天就出事錢財沒了呢?
可只要你在秦國內開戶存錢,不就能避開這些了?
但現在,一個平平無奇的縣令居然說是國師府商行主動邀請的他,且那些存款證明確實是真的……這就很迷惑了。
嬴政想了想,說︰“你是不是忘了,玄衣衛趙國分部如果想,他們也可以讓當地三大行去招攬一些人,你讓郭童查一下商行以前的記錄就行了。”
“你是說,這人是郭開盯上的?”
趙國玄衣衛分部,實際上就是郭開在執掌,甚至魏國和燕國的玄衣衛情報郭開也有查看之權。
“可能。”
嬴政暫時停下了筆,眼神復雜︰“郭開,如果我猜得不錯,那個縣令估計是郭開早年間隨意落下的一個棋子,這一次踫巧發揮作用了;而在他到秦國時,趙國內部的事估計已經傳開了。”
……
“听說了嗎?南邊樺縣失控了!”
“好像是縣令被當地富戶和臨縣的侯爺給趕走了?”
“沒錯!就是被趕走的,那個縣令想賑災,可府衙無糧,他就去向富戶和侯爺借,沒想到他們借了很少的糧食後直接就不理了,在那縣令想繼續借時就被他們一起趕走了!”
“真是喪盡天良!那麼多人逃難、餓死,他們給些糧食怎麼了?”
邯鄲城。
在許多有關于南部地區災禍的後續流言中,有關于‘樺縣縣令賑災不成被權貴逼迫離開’的事情是傳得最廣的。
而在為那個英雄縣令感到不公的同時,百姓們也對趙國朝廷的不作為恨得牙癢癢。
這個消息連他們這些老百姓都知道了,可朝廷呢?
毫無消息,坐視那縣令被當地權貴趕走。
“對了,那縣令現在去哪了?”
“是啊,我听說那些借了糧食的當地富商和那個侯爺,正打算找那個縣令要賬呢,他們不會追殺縣令去了吧?”
“沒有,我听說那縣令帶著一些百姓往秦國逃難去了。”
“走了好啊,應該走啊!”
“走時都還不忘記帶上一些百姓,如此好官居然只是一個縣令?”
“呵呵……”
民間的傳言越傳越廣,百姓的情緒也愈發激動。
然而相比于群情激奮的百姓,趙國朝堂卻是平靜無比,獨攬大權的郭開更是在府邸內寫著給佷女的信。
他撈著自家的家常,渾然不管身下全國的悲鳴。
門口,金能帶著剛搜集到的百姓輿論情報來了,這是例行的匯報。
郭開讓他先等等,等他寫完這封給佷女的信。
金能欲言又止。
如今趙國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一手促成這結果你居然在這笑著給自家佷女寫信?
你的佷女是親人,百姓家的不是了嗎?
郭開的行為,讓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