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湖比想象中更加詭異。平靜的湖面呈現出不自然的灰色，像一面蒙塵的鏡子，倒映著天空中逐漸成形的七顆亮星。岸邊寸草不生，泥土干裂如龜甲，散發著淡淡的硫磺味。
"七星已經開始連線了。"甦雨璇仰望天空，眉心的天樞印微微發亮，"子時一到，七星映月就會形成。"
李長青的右眼不斷刺痛，視野中除了現實景象，還重疊著一層灰蒙蒙的霧氣。更糟的是，體內灰靈越來越活躍，與冰螭血脈和金剛佛力形成三角拉鋸，每一刻都像有無數細針在經脈中穿梭。
老圓放下背囊，取出金剛杵︰"我去湖邊布置防護陣，免得有人打擾。"
他剛走幾步，李長青突然低喝︰"等等！有人來了！"
遠處樹林中影影綽綽，數十名修士正向湖邊靠近。為首的正是玄天宗主趙無極，身後跟著六大宗門的高手，個個全副武裝。
"果然跟來了。"甦雨璇冷笑，"就知道他們沒安好心。"
趙無極在百步外停住，拱手作揖，臉上卻帶著虛偽的笑容︰"李長老，甦姑娘，別來無恙啊。我們特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李長青強忍右半身的抽痛，上前一步︰"趙宗主好意心領了，但七脈秘法不宜外人觀摩，請回吧。"
"這可由不得你。"趙無極笑容消失，"七脈法器關乎整個修真界存亡，豈能由你們幾個小輩獨攬？"他一揮手，眾修士立刻散開成包圍圈，"交出法器，饒你們不死！"
老圓氣得胡子直翹︰"放屁！你們這群趁火打劫的強盜！"
李長青右手不受控制地變成利爪，灰藍鱗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趙無極，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火。一旦天隙完全打開，所有人都得死！"
"少嚇唬人！"趙無極祭出一柄金色飛劍，"最後問一次，交還是不交？"
就在劍拔弩張之際，湖面突然沸騰！灰色湖水如同被無形大手攪動，形成一個巨大漩渦。漩渦中心升起一道灰白光柱，直沖雲霄，與天空中的七星連線交匯！
"糟了，提前開始了！"甦雨璇驚呼。
李長青感到體內灰靈瞬間暴走！一股古老而冰冷的力量從湖心傳來，與他產生強烈共鳴。右半身完全失去控制，鱗片瘋狂蔓延，背後兩個鼓包破裂，一對冰晶骨翼破體而出！
"啊——！"他跪倒在地，意識被強行拖入識海深處。在徹底沉淪前，他看到甦雨璇取出那個神秘玉盒，口中念誦古老咒文...
外界，趙無極等人被湖中異象嚇呆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地面突然裂開，數十具石傀破土而出！這些傀儡比之前見過的更加精致，有些甚至保留了生前面容——赫然是各派失蹤的高手！
"靈傀上人！"老圓握緊金剛杵，警惕地環顧四周。
一個灰袍人影從湖心灰光中緩緩升起，正是靈傀上人。他的石質面孔此刻布滿血色紋路，胸口瓖嵌著七顆不同顏色的寶石，排列成北斗形狀。
"哈哈哈！"靈傀上人狂笑，"多謝諸位送上門來！尤其是你，李長青，完美的容器！"
已經完全妖化的李長青——或者說被聖祖分神控制的軀體——緩緩站起，灰藍鱗片覆蓋全身，右眼猩紅，左眼卻詭異地保持著清明。
"不...對...抗..."李長青殘存的意識在掙扎，但聲音細如蚊蚋。
甦雨璇見狀，毫不猶豫地打開了玉盒。盒中飛出一道晶瑩流光，在空中化作一條小巧的冰晶螭龍！更驚人的是，螭龍體內隱約可見一縷翠綠氣息——那是甦雨璇的部分神魂！
"天樞獻祭，以我魂為引！"甦雨璇雙手結印，眉心天樞印完全亮起，"封！"
冰晶螭龍長嘯一聲，沖向湖心灰光。與此同時，甦雨璇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分離神魂的痛苦遠超想象。
靈傀上人臉色大變︰"天樞獻祭？不！"他急忙操控石傀攔截，但為時已晚。
冰晶螭龍融入灰光，整個湖面瞬間凍結！灰白光柱被硬生生截斷，天空中的七星連線也出現紊亂。更奇妙的是，被聖祖分神控制的李長青突然僵住，臉上浮現掙扎之色。
"趁現在！"老圓大吼一聲，金剛杵化作一道金光射向靈傀上人。
趙無極等人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但還沒等他們決定幫哪邊，地面再次震動！那些石傀胸口的寶石突然飛出，在空中組合成一個復雜的符文——"萬法破禁符"！
"哈哈哈！"靈傀上人癲狂大笑，"多謝你們幫我收集各派功法！現在，聖祖的力量是我的了！"
符文射向湖心，竟然開始吸收灰光中的能量！被控制的李長青身體劇烈顫抖，聖祖分神與靈傀上人展開力量爭奪，形成三方拉鋸——甦雨璇的獻祭封印、靈傀上人的竊取、聖祖分神的反撲。
湖面冰層開始龜裂，灰光重新匯聚。甦雨璇咬牙堅持，但分離部分神魂後，她的靈力已經接近枯竭。老圓被幾具石傀纏住，無法援手。趙無極等人則完全看呆了，不知所措。
就在這危急關頭，李長青左眼突然精光暴漲！
"不...能...輸...！"他艱難地抬起右手，鱗片自主重組，形成一個佛門手印。更驚人的是，離火旗不知何時從他懷中飛出，旗面纏繞著冰藍色的火焰！
冰焰與灰光相撞，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李長青體內的三股力量——冰螭血脈、金剛佛力、灰靈——在這一刻達成微妙平衡，融合成一種前所未有的灰金色能量。
"這不可能！"靈傀上人尖叫，"容器怎麼能反抗主人？！"
被控制的李長青突然開口，聲音卻出人意料地平靜︰"因為...我...不是...容器..."
他的左眼完全清明，右眼的血紅也褪去大半。更令人震驚的是，他接下來說的話︰
"青雲子...師兄...好久...不見..."
這句話如同驚雷炸響！甦雨璇瞪大眼楮︰"什麼？青雲子師兄？"
靈傀上人——或者說佔據靈傀上人軀體的存在——渾身一震︰"你...你怎麼會記得？！"
"噬天...聖祖...與...初代...隱聖...本是一人..."李長青艱難地說著，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背叛了...自己..."
甦雨璇腦中閃過天樞傳承中的記憶碎片，突然明白了什麼︰"一體兩面！初代隱聖為了追求至高境界，將自己善惡分離，善念成為七脈創始人，惡念化為噬天聖祖！"
靈傀上人——實為青雲子的分神——面容扭曲︰"閉嘴！當年若非我暗中相助，七脈哪能輕易封印聖祖？我等待千年，就為今日合二為一，重獲完整！"
李長青的身體再次劇烈顫抖，聖祖分神與他的意識激烈交鋒。右半身鱗片時而灰藍時而血紅，背後骨翼不停拍打，掀起陣陣狂風。
甦雨璇知道時間不多了。她強撐身體，走到湖邊，雙手浸入冰冷的湖水︰
"以天樞之名，喚七脈之力！"
懷中的離火旗、搖光劍體、金剛杵自動飛出，與天樞印一起懸浮在湖面上空。老圓見狀，連忙將星盤和玉衡鏡也拋了過去。六件法器環繞已成冰雕的螭龍，形成一個完美陣型。
"還差一件！"老圓大喊。
甦雨璇苦笑︰"沒辦法了，六件也夠啟動封印！"
她開始吟誦古老咒語，六件法器隨之亮起不同顏色的光芒。天空中的七星連線重新穩定，投射下一道七彩光柱，與湖面冰雕螭龍相連。
"不！"青雲子分神怒吼，操控石傀撲向甦雨璇。
千鈞一發之際，李長青突然掙脫控制，背後骨翼一振，擋在甦雨璇身前！他的右手完全變成灰金色，一掌拍出，竟將數十具石傀瞬間凍結！
"雨璇...快..."他艱難地回頭，左眼流下一行血淚。
甦雨璇不敢耽擱，完成最後一段咒語。七彩光柱大盛，冰雕螭龍活了過來，長嘯一聲沖入湖心！整個映月湖瞬間沸騰，灰色湖水被七彩光芒淨化，恢復清澈。天空中的七星連線逐漸消散，天隙被暫時封閉。
"啊啊啊！"青雲子分神發出不甘的怒吼，身體開始崩解，"你們阻止不了我！聖祖終將歸來！"
隨著一聲爆響，靈傀上人的軀體炸成碎片，只余一縷灰煙逃向天際。那些石傀也紛紛倒地，重新變回普通石塊。
趙無極等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倉皇逃竄。老圓想去追，卻被甦雨璇叫住︰
"別管他們...幫幫我..."
她虛弱地指向湖岸。李長青倒在那里，全身鱗片正在緩慢消退，但人已昏迷不醒。
老圓連忙跑過去檢查︰"還有氣！但體內幾股力量亂成一團，得趕緊梳理！"
甦雨璇拖著疲憊的身體爬過來，將天樞印按在李長青眉心︰"以天樞為引，七脈歸位..."
柔和綠光流入李長青體內，暫時穩定了混亂的能量。但他的意識似乎陷入深度沉睡，對外界毫無反應。
"他暫時沒事了。"甦雨璇松了口氣，隨即眼前一黑，栽倒在李長青身上。
"甦丫頭！"老圓手忙腳亂地扶住她，發現她眉心天樞印黯淡無光，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
獻祭部分神魂的後遺癥開始顯現。最糟糕的是，冰晶螭龍只是暫時封印了天隙，並未永久封閉。一旦螭龍體內的神魂消耗殆盡...
老圓不敢再想，匆忙給兩人喂下保命丹藥，然後一手一個扛在肩上，艱難地離開映月湖。
......
三日後，天墉城一家客棧內。
李長青從漫長噩夢中驚醒，猛地坐起，全身冷汗涔涔。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在簡陋的床榻上，右半身鱗片已經消退，但皮膚上留下了淡淡的灰藍色紋路。
"醒了？"老圓推門而入，手里端著藥碗，"你可算醒了，再不醒甦丫頭就要——"他突然住口。
"雨璇怎麼了？"李長青聲音嘶啞，"她在哪？"
老圓神色復雜︰"她...沒事，在隔壁休息。不過..."他猶豫了一下，"你還是自己去看吧。"
李長青強忍眩暈下床，踉蹌著走到隔壁。推開門，只見甦雨璇靠窗而坐，正安靜地望著窗外。陽光灑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脆弱。
"雨璇！"李長青沖過去，一把抱住她，"你沒事太好了..."
甦雨璇緩緩轉頭，眼神卻充滿陌生︰"你是...誰？"
李長青如遭雷擊，渾身冰涼︰"你...不記得我了？"
"記得...又好像不記得..."甦雨璇輕觸自己的太陽穴，眉頭微蹙，"我知道你很重要，但想不起你的名字..."
老圓在一旁低聲道︰"神魂分離的後遺癥。她記得大部分事，唯獨忘了與你有關的記憶，尤其是最初的相遇。"
李長青心如刀割，卻強作鎮定︰"沒關系，會想起來的。"他輕輕握住甦雨璇的手，"我是李長青，你的...道侶。"
"李...長青..."甦雨璇喃喃重復，眼中閃過一絲微光，但很快又暗淡下去，"抱歉，我好像丟了很重要的東西..."
"會找回來的。"李長青將她摟入懷中，聲音哽咽，"我保證。"
窗外，一縷灰煙悄然飄過，隱約凝聚成一張模糊的人臉，注視著這悲傷的一幕，隨即隨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