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嵐山腳下的小鎮比李長青記憶中蕭條了許多。街道上行人稀少，兩旁店鋪關了大半，僅剩的幾家客棧也門可羅雀。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悶感，仿佛連風都懶得吹過這片土地。
"金嵐寺閉寺了。"茶攤老板一邊給他們倒茶一邊嘆氣，"自從上次遭襲後，住持就封了山門，弟子們散的散，還俗的還俗。"
李長青接過粗瓷茶碗︰"可知曉當時具體情況？"
老板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听說來了群黑袍修士，見人就殺。住持啟動護山大陣才保住寺院，但死了不少僧人。最奇怪的是..."他湊得更近，"那些人好像不是沖著搶東西來的，倒像是在找什麼。"
甦雨璇與李長青交換了一個眼神。暗夜首領已死，這些黑袍人多半是殘黨，尋找的應該就是金剛令。
"寺里可還有人留下？"甦雨璇問。
"就剩幾個老和尚守著大殿。"老板搖頭，"哦對了，還有個圓通師父還俗了，在鎮東頭開了家狗肉館子。"
"狗肉館？"李長青差點嗆到，"和尚還俗賣狗肉？"
老板嘿嘿一笑︰"這圓通師父本就是半路出家，據說當年是江湖大盜，後來不知怎麼被金嵐寺感化了。如今寺門關了，他干脆重操舊業...呃，除了殺生。"
離開茶攤，兩人決定先去會會這位"酒肉和尚"。鎮東頭果然有家不起眼的小店，招牌上潦草地寫著"圓通食肆"，門簾油膩發亮，隱約飄出炖肉的香氣。
推門進去，里面擺了四五張桌子，卻只有一個客人——個身材魁梧的光頭大漢正獨自大快朵頤。他穿著俗家衣服，但脖頸上掛著一串明顯是佛門的念珠，左手腕還有個褪色的戒疤。
"圓通師父？"李長青試探地問。
大漢抬頭，露出一張粗獷中帶著幾分憨厚的臉︰"早不是師父了，叫老圓就行。"他抹了把嘴上的油，"吃飯？狗肉鍋是招牌。"
甦雨璇微微皺眉︰"您真是金嵐寺的僧人？"
圓通——現在該叫老圓了——放下筷子，眯起眼楮打量兩人︰"修士？來找金剛令的吧？"
李長青心頭一跳︰"你怎麼知道？"
"這半個月來了三撥人了。"老圓嗤笑一聲，拍拍鼓起的肚子，"都以為金剛令藏在我這破店里。"他站起身，身高竟比李長青還高出半頭，"你們是第四撥。"
李長青正想解釋，突然右眼一陣刺痛，豎瞳不受控制地顯現！更糟的是，他感到體內冰螭血脈劇烈躁動，仿佛遇到了天敵。
"咦？"老圓驚訝地看著李長青的變化，"半妖？不對..."他突然捂住肚子，臉色變得古怪，"見鬼，怎麼這時候..."
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老圓的肚子突然亮起金光，隱約可見一個"�d"字在皮膚下浮現！與此同時，李長青的冰晶鱗片已經蔓延到半邊臉，兩者之間似乎產生了某種共鳴。
"原來如此！"甦雨璇恍然大悟，"金剛令在你體內！"
老圓苦笑一聲，跌坐回椅子上︰"媽的，又開始了。"他痛苦地弓著身子，"自從那幫黑袍雜種來襲，住持就把金剛令封在我丹田里。說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長青強忍血脈躁動︰"為什麼不交給其他佛門大寺保管？"
"金剛令認主。"老圓咬牙解釋，"離了金嵐山地界就會自動飛回。住持只能把它封在活人體內，而我是寺里唯一有江湖經驗的，知道怎麼躲藏。"
他話未說完，肚子上的金光更盛，一股純正的佛力擴散開來。李長青如遭雷擊，踉蹌後退，右半身幾乎完全被鱗片覆蓋！
"長青！"甦雨璇連忙扶住他，同時眉心天樞印亮起，試圖穩定他的狀態。
老圓見狀，突然拍桌而起︰"等等！你們是七脈傳人？"他不等回答，就自顧自點頭，"一定是了，金剛令見到你們反應這麼大..."
他艱難地走到櫃台後，取出一壇酒仰頭灌了幾口。令人驚訝的是，酒水下肚後，他腹部的金光竟然減弱了些。
"以酒壓佛？"甦雨璇驚訝道，"這...這也行？"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老圓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金牙，"住持說我這叫"紅塵煉心"，比青燈古佛更難。"他看向痛苦掙扎的李長青，"不過你這朋友情況不妙，金剛令最克邪祟，他體內妖血太濃..."
甦雨璇當機立斷︰"請幫我們取出金剛令！"
"哪有那麼容易。"老圓嘆氣，"住持說了，除非遇到真正的七脈傳人，否則金剛令在我體內更安全。"他盯著甦雨璇眉心的印記，"不過你倒是有幾分像..."
"我們正是七脈傳人。"甦雨璇取出離火旗和搖光劍體，"已經集齊三件法器，只差金剛令就能延緩天隙擴張。"
老圓眼楮瞪得溜圓︰"乖乖，還真是！"他撓撓光頭，"那得按規矩來——你們得先通過考驗。"
"什麼考驗？"李長青咬牙問，佛力與妖血的沖突讓他聲音嘶啞。
"簡單。"老圓拍拍肚子，"要麼用佛法說服金剛令自願出來，要麼..."他咧嘴一笑，"把我肚子剖開。"
甦雨璇毫不猶豫︰"第一個！"
老圓哈哈大笑︰"爽快！那就請這位...呃..."
"李長青。"
"李道友先到後院休息，我和這位女施主論論佛理。"老圓朝後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長青知道自己在場只會加重沖突，只好點頭同意。後院比前廳整潔許多，種著幾株菩提樹，樹下放著石桌石凳，倒有幾分禪意。他盤坐在一塊青石上，嘗試調息壓制妖血。
前廳隱約傳來甦雨璇和老圓的對話聲︰
"...所謂佛法，不過是讓人明心見性的工具..."
"...天樞印傳承記憶中提到，七脈本同源..."
"...金剛怒目不如菩薩低眉..."
李長青听著這些玄之又玄的討論，體內沖突卻越發劇烈。右臂鱗片已經變成深藍色，指甲伸長如爪，一股暴虐情緒在心頭蔓延。他必須全力運轉隱聖訣才能保持理智。
不知過了多久，前廳突然金光大盛！緊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佛號，整個房子都為之震動。李長青猛地站起，沖回前廳——
只見老圓赤著上身站在廳中央，腹部完全透明化，一個金色的"�d"字緩緩升起。甦雨璇雙手結印，天樞印的光芒與佛光交融，形成奇妙的和諧。離火旗和搖光劍體懸浮在兩側，四件法器之間產生了微妙的共鳴。
"成功了！"老圓滿頭大汗卻笑容滿面，"金剛令認可你們了！"
"�d"字升到空中，逐漸變形，最終化為一枚小巧的金剛杵，落入甦雨璇手中。與此同時，李長青體內的沖突驟然減輕，鱗片開始緩慢消退。
"多謝大師相助。"甦雨璇鄭重行禮。
"別別別，我早不是大師了。"老圓擺擺手，肚子上的透明化逐漸恢復，"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我能跟你們一起走嗎？"
李長青一愣︰"為什麼？"
"金剛令在我體內這些日子，我也算半個主人了。"老圓拍拍肚子，那里還殘留著淡淡金光，"而且我這一身"酒肉佛法"，說不定能幫上忙。"
甦雨璇看向李長青，後者微微點頭。老圓的修為至少有金丹中期，而且對金剛令的了解比他們深，確實是個助力。
"歡迎加入。"甦雨璇微笑。
老圓大喜，立刻收拾行裝——其實就是一壇酒和一把剁骨刀。三人正準備離開，李長青突然右眼刺痛，猛地轉頭看向窗外！
"有人！"
一道灰影從窗前閃過。李長青箭步沖出，正好看到一個灰袍人消失在街角。他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甦雨璇和老圓緊隨其後。
灰袍人速度極快，轉眼就出了小鎮，向金嵐山方向逃竄。李長青全力催動無相袍，距離逐漸拉近。就在即將追上時，灰袍人突然轉身，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的面具——
"小心！"李長青本能地側身閃避。一道灰光擦肩而過，擊中路邊一塊巨石，石頭瞬間化為齏粉！
灰袍人見一擊不中，立刻改變策略。他雙手結印，地面突然隆起三個土包，從中爬出三具石傀！這些石傀外形粗糙但動作敏捷，立刻呈三角陣型包圍李長青。
"又是這些鬼東西！"李長青祭出搖光劍體，冰螭之力灌注劍身，一劍斬向最近的石傀。
"鐺！"
石傀被劈成兩半，但斷面處灰光閃爍，竟開始緩慢愈合！另外兩具石傀趁機撲來，一個攻上盤，一個攻下盤，配合默契如活人。
李長青不得不暫避鋒芒，縱身躍起。就在這時，甦雨璇和老圓趕到。甦雨璇祭出離火旗，一道火龍席卷而出，將一具石傀燒得通紅；老圓則取下念珠，口中念誦佛經，念珠化作金光鎖鏈纏住另一具石傀。
灰袍人見狀，突然從懷中掏出一物——正是那種微型七星令！他將其高舉過頭，一道灰光從天而降，籠罩全身。
"別想逃！"李長青全力擲出搖光劍體。長劍如電，穿透灰光，卻只劃破了灰袍人的衣袖。下一秒，灰袍人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幾塊碎石從半空掉落。
三具石傀也隨著主人的離去而崩解。李長青收回長劍，臉色陰沉︰"又讓他跑了。"
甦雨璇撿起一塊碎石仔細觀察︰"這不是普通石頭...里面有某種生命波動。"
老圓湊過來聞了聞︰"有股子腥氣，像是用血祭煉過的。"
李長青看向灰袍人消失的地方，那里有幾滴灰色的液體——從他被劃破的袖子里灑落的。
"不是人類。"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點液體，立刻感到刺痛，"這種能量...與靈力完全不同。"
甦雨璇取出星盤，將四件法器擺在一起。星盤上的四顆星全部亮起，中央的鑰匙圖案又清晰了幾分，隱約能看出是在某個湖泊中心。
"還差三件法器。"她皺眉道，"但星引簪沒有反應了，接下來怎麼找？"
老圓突然拍了下光頭︰"等等，你們說七脈法器？金嵐寺古籍里提到過，好像有什麼"七星映月時，天門自現形"..."
"七星映月？"李長青思索，"某種天象？"
甦雨璇眼楮一亮︰"天樞記憶中有類似記載！當七顆特定星辰連成一線，月光照射在特定湖面時，會指引出鑰匙所在。"
"那得先知道是哪個月哪天，哪個湖。"老圓撓頭，"這可難了。"
李長青取出《青雲志異》完整版︰"青雲子祖師或許有記載。"
三人決定先找個安全地方研究。回到鎮上，老圓關了店門，帶他們到後院密室。密室雖小卻很整潔，牆上掛著佛經和幾把兵器，奇怪的是還有一張美女圖。
"別這麼看我。"老圓注意到李長青的眼神，"還俗了嘛，總要有點念想。"
李長青搖頭失笑，展開《青雲志異》查找相關記載。果然，在關于七脈法器的章節中，青雲子詳細記錄了"七星映月"的現象︰
"...七脈齊聚後，待天樞引路，瑤光指途，玉衡定址，方得鑰匙真容..."
"這說的什麼跟什麼啊。"老圓抱怨，"佛經都比這好懂。"
甦雨璇卻若有所思︰"天樞引路...應該是指我的天樞印。瑤光..."她看向搖光劍體，"搖光又名瑤光，或許它能指引方向？"
李長青點頭︰"那玉衡呢？我們還沒有玉衡一脈的法器。"
"等等。"老圓突然說，"金嵐寺有本《七星志》，里面好像提到過玉衡一脈..."他翻箱倒櫃找出一本破舊的冊子，"在這！"玉衡主平衡，居七脈之中，法器為...為...""他瞪大眼楮，""為天機鏡"！"
"天機鏡？"李長青和甦雨璇異口同聲。
"對，據說能照見過去未來。"老圓興奮地說，"住持提過，天機鏡一直在"天機老人"手里，那老頭行蹤不定，但最愛湊熱鬧。哪里有大事，哪里就有他。"
甦雨璇迅速翻動星盤︰"如果按七星排列，玉衡正好在中間。我們需要先找到天機鏡，才能確定鑰匙位置。"
李長青思索片刻︰"最近修真界最大的事是什麼？"
"那還用說？"老圓一拍大腿，"一個月後的"萬仙大會"啊！各派要商討怎麼應對天隙危機，地點就在中州天墉城。"
"萬仙大會..."李長青看向甦雨璇，"天機老人很可能會去。"
甦雨璇點頭︰"那我們下一步就去天墉城。不過..."她擔憂地看著李長青，"你的狀態..."
李長青這才注意到，雖然金剛令已經被取出，但他右手的鱗片仍未完全消退，而且顏色變成了藍灰色，與之前不同。
"沒事。"他故作輕松，"已經好多了。"
老圓突然湊近，盯著李長青的右手看了半天，然後嚴肅地說︰"不對頭。你這妖化癥狀不是減輕了，是...變異了。"
"什麼意思？"甦雨璇緊張地問。
"金剛令的佛力與你體內妖血沒有完全抵消，而是達成了某種平衡。"老圓撓撓光頭，"簡單說，你現在是半妖半佛...呃，也可能半妖半什麼別的。"
李長青嘗試運轉靈力，驚訝地發現右手的鱗片硬度增加了，而且對灰袍人的灰色能量有了抗性。這或許不是壞事？
"總之先去天墉城。"他下定決心，"越快越好。"
就在三人準備出發時，李長青突然右眼刺痛，看到窗外閃過一道灰影。但這次他沒有聲張，而是傳音給甦雨璇︰
"我們被監視了。接下來要小心，那個灰袍人背後肯定有更大勢力。"
甦雨璇微不可察地點頭，同時握緊了離火旗。無論前方有什麼在等待他們，七脈傳人的旅程都將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