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淮王依舊用衣袖遮擋眼楮以下部位,讓人看不清他的臉,只可惜,就是這樣,也已經讓絕大多數人懷疑,那真的不是淮王。
    之所以有大半朝臣敢于參與逼宮,除了受他芙蓉膏脅迫,還有很大一部分以為他是真的淮王,早一天晚一天,都是大越的主人。
    現在爆出來淮王是個假的,這些人直接要昏死過去。
    王相和崔祭酒的臉就十分難看了,另一邊,一直沒有表達意見的鄭長治也面色凝重。
    他們幾家與皇室有約定,世代忠于南宮皇族,換四大世家的超然地位,淮王再怎麼樣也是皇室正統,將來他們在史書上潤澤幾分,天下萬民,誰知道今天的丑事?
    現在弄個假淮王出來,重要的不是假,而是被揭穿了,除非今天在場的人都死,不然早晚傳出去風聲。
    到時候,由他們幾家默許主導的逼宮事件,最終會演變成一場歷史丑聞,他們幾家維持數百年的清流名聲就徹底毀了。
    崔祭酒最先忍不住問王相,“這怎麼回事?”
    王相也皺眉,他也不知道,就把目光掃向未發一言的鄭長治。
    要不是鄭長治把族妹嫁給淮王,他們王家為了爭權,也不至于在這樁事上這麼積極,現在麻煩了。
    各人心思不明,已經有一部分人腳步挪動,向著不曾屈服淮王的人群移動。
    人心就是這樣,趨利避害。
    說起來慢,其實也就發生在幾息之間。
    淮王神色不改,冷聲道︰“她是孤王母妃,孤為何如此?簡直一派胡言!”
    寧妃嗚嗚哭道︰“我也不敢相信,所以任由陛下誤會,將我趕出上京,發配寺廟。可這段時間仔細回味,自你從江南回來,便與我日漸疏離。淮王妃也同我說過,你回來後,對她,對小世子都很冷淡,熱衷于聯絡權貴,短短時間納了一府侍妾。我以為不過是男人好色作祟,沒有放在心上。後來,就發生了那事,我孫兒死了,王妃也瘋了,又過了一段時間,淮王府又因王妃的死被清理了一遍,幾乎所有王府舊人都沒有剩下。”
    “我身邊的人被害死了,就證明我是假的嗎?”
    容棠道︰“是啊,小世子死的時候,大家都很同情你,加上你剛回事就遭遇刺殺,差點死掉,誰會懷疑到你身上?不只這兩件事,小世子和寒王世孫,九皇子,十皇子一起中毒,因你是最倒霉那一個,也不會有人懷疑你。但只要推定你是假的,這一切都說的通了,因為你要清除一切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人,包括淮王的親兒子。畢竟誰也不想自己千辛萬苦爭來的皇位,最後是一個別人的骨血來繼承。”
    寧妃哀聲慘哭,“我的孫兒啊……”
    一想到孫兒的慘死有可能就是眼前人所為,寧妃無論如何接受不了。
    “事實上,你剛回京的那場刺殺根本是你自己自導自演。刺殺頭領是南宮衍太子左衛率將軍,他死前就說了一句話。”
    “他說了什麼話?”
    “他說,大越皇位早晚還是太子的。那時候我並不明白,南宮衍名聲已經臭了,千萬百姓都知道他卑鄙無恥,扔下數十萬皇都百姓叛國潛逃,他有什麼臉再來爭皇位。如今,我已經明白了。”
    現在,不止他明白了,還有不少人也明白了,尤其是鄭長治。
    他和鄭久安都知道鄭嫣曾經跟過南宮衍,卻是淮王自己來說,他並不在意鄭嫣的過去,願意娶她做的正妃,鄭家為了家族長遠利益,才答應與淮王聯姻。
    現在想來,哪有男人不在意,其根本原因,他本人就是南宮衍,所以才不在意。
    用一個女人,牽制了整個鄭家,讓他現在騎虎難下。
    老實說,他們鄭家並不在乎淮王是真是假,他只要用著淮王的身份,就是南宮皇族正統繼承人。
    他可以是任何人,哪怕是街邊一個乞丐假扮的,但絕不可以是那個人。
    那個早已在大越史冊上留下千古罵名,遺臭萬年的南宮衍。
    保這樣的人上位,他們鄭家將在千萬文人士子口中成為卑鄙的存在,名聲一旦垮掉,想要重新樹立,太難太難了。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干了件蠢事。
    當斷既斷,鄭長治走上前幾步,大聲道︰“我鄭家最不恥逆臣叛賊,淮王逼宮謀反,罪不容赦,臣要參淮王不臣之罪,望陛下將其捉拿收押。”
    他甚至從袖子里抽出一份奏折,高高舉于頭頂。
    很多人轉臉看他,都認為他夠不要臉,可是從頭到尾想一遍,從開始大典,他就沒有說過一句話,既沒有表達對淮王的支持,也沒有表達對陛下的支持。
    原來都在這等著啊!
    太卑鄙了。
    他甚至做了兩手準備,事情不成,就反過來踩淮王一腳。
    假淮王臉皮抽搐,“鄭大人別忘了,你家妹妹還是孤的王妃。”
    鄭長治憤然道︰“你這賊子,鄭羲根本不是我家妹妹,是你到我家來,對我兄弟說在江南與我二弟的養家妹妹定了情,完全不在乎她曾經嫁過人。我們鄭家也是受了你的脅迫。”
    他跪在地上向宣寧帝請罪,“陛下,臣也是被蒙蔽了,一直當他是真的。但錯就是錯,鄭家沒理由開脫,臣自請卸去官職,鄭家閉府二十年思過,請陛下饒臣死罪。”
    從假淮王臉上那張面具被撕下來,宣寧帝的眼就沒離開過顧忠勛的手,他們說什麼,爭辯什麼,通通沒听清。
    直到鄭長治一番陳詞,听到他辭官閉府,才從自己的思維里抽離出來,君臣對視良久,吐出兩個字,“準奏。”
    鄭長治把頭上官帽取下,連著手里奏折一起放下,轉身退出了大殿。
    他是一個書生,今天鄭久安也不在,要是有人想殺他,他走不了。
    但他與容棠擦肩而過,直到他走出大殿,容棠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不熟悉的響聲也變得清晰起來,原來就發生在皇宮里面某一處。
    不,不是某一處,是各個角落。
    一聲脆響,不遠處倒下了一個人。
    再然後,一群人跑過來,他們不是追殺誰,他們是在逃命。
    乒乓聲不絕于耳,死人越來越多,沒一會就撲滿了他的腳下。
    昭翎好似天女降世,帶著幾百金羽衛殺了過來,沒一會就控制了整個殿前空地,向里面高聲喊道︰“父皇,兒臣救駕來遲。”
    她風風火火從鄭長治身邊擦過去,也是一個眼神都沒給。
    鄭長治抬眼望天,太陽還在,所以不是做夢。
    再望望腳下,堆疊著數百尸體,忽然汗濕一身,好似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他們兄弟這一次不死,鄭家不會覆滅,那就好好的藏起來吧!
    昭翎帶人闖進大殿,里面對峙的雙方原本還處于勢均力敵,現在幾乎是一邊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