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想起凌霄城那位曾富甲天下的鹽商巨賈。早年戰亂饑荒,他囤積居奇,哄抬鹽價,賺得盆滿缽滿,卻也背負了無數罵名。晚年時,他卻幡然醒悟,散盡家財,在各地城鎮開設了只收成本價的“平價鹽鋪”,面對世人的不解與嘲諷,他只淡然回應︰“昧心錢賺夠了,該……還了。”楚凡輕笑,帶著一絲感慨︰
“脫凡境的‘仁’,是洞悉了財富的本質——它積累越多,越不該成為隔絕貧富的高牆,越不該成為壓榨弱者的工具。而應化作一把能撐開的巨傘,盡可能地為更多人……遮擋世間的淒風苦雨。”
**智者之謙關**
混沌如濃霧般翻滾,兀自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一座古意盎然的藏書樓。樓中,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學者虛影正埋首卷帙,他是公認的“活字典”,學識淵深如海。
然而,每當有人捧著難題前來請教,他必先整衣肅容,深深一躬,聲音溫和而篤定︰“老朽所知有限,如蒙不棄,願與君一同琢磨探求。” 一次,一位後生晚輩撰寫出顛覆他早年論斷的文章,呈至案前。
後生的文章擺在案頭,字里行間滿是銳氣,幾乎要將老學者當年那篇被奉為圭臬的論述鑿出裂痕。弟子們圍在一旁,大氣不敢出——誰都知道,那是先生耗費十載心血的得意之作,如今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晚輩直指瑕疵,換作旁人,怕是早已拂袖而去。
可老學者捻著胡須,越讀眉頭越舒展,讀到精妙處,竟忍不住拍案︰“妙哉!此處論證,比老朽當年通透十倍!”他轉身從書匣里取出那方用了大半輩子的端硯,研墨時手腕微微發顫,卻比任何時候都穩健。筆鋒落紙時,墨香瞬間暈開,序言開頭便直抒胸臆︰“學問如江河,不拒細流方得浩蕩。若前浪戀棧不去,後浪何以奔涌?此文破陳見、開新境,實乃學界幸事!”
寫罷,他親自將文章折好,讓弟子快馬送呈刊刻坊,特意囑咐︰“排在當期首篇,不必提我名號,只說‘學界一老朽薦’即可。”
旁人終究按捺不住,趁他休憩時上前勸說︰“先生,您講學五十載,門生遍天下,這等後生晚輩的文章,縱使有些新意,何至于如此抬舉?倒顯得您太自謙了。”
老學者放下手中的茶盞,茶湯在碗底晃出細碎的漣漪。他望向窗外那棵需三人合抱的古槐,樹皮斑駁,卻仍有新枝在頂端探出頭來。“你看這老槐,”他聲音輕緩,帶著歲月磨出的溫潤,“它扎根土壤百年,枝繁葉茂,可新葉要長,總得讓老葉先落。若老葉死死攀著枝頭不肯放,這樹早就枯了。”
他緩緩抬起枯瘦的手,指向那層層疊疊、直抵穹頂的書架,架上典籍如林,墨香仿佛穿透虛影彌漫開來。他喟然長嘆︰“這滿樓智慧,何曾是我一人所有?皆是前賢嘔心瀝血所傳,我不過暫借此地,做個傳遞薪火的過客罷了。如同挑水,我只是那路過的桶,承接著、運送著,卻絕非源頭活水本身,又豈敢有半分倨傲?
彌留之際,他竟將畢生心血凝聚的手稿,盡數投入熊熊烈火。跳躍的火光映著他平靜的面容,只留下一句遺言,在書樓中久久回蕩︰“莫讓我的字跡,化作藩籬,遮蔽了後來者欲言的新聲。”
葉昭鳳怔怔望著那堆騰起又寂滅的灰燼,鼻尖似乎還縈繞著墨香被焚的獨特氣息。她驀然想起太醫院那位同樣白發蒼蒼的老院判,每次傳授秘方,總不忘叮囑一句︰“此方未必盡善,爾等當依癥損益,大膽去改。”正是這份坦蕩,才造就了無數青出于藍的杏林聖手。
“智者的謙遜,絕非矯飾的姿態,”楚凡的聲音低沉而清晰,他望向藏書樓中正為某個論點爭得面紅耳赤的年輕後生們,他們的身影在搖曳的燭光下充滿活力,“那是洞悉了‘所知’在浩渺‘未知’面前的渺小,故而始終懷揣一顆向學求進、永不止息的心。”他頓了頓,目光深邃,“脫凡境的‘謙’,便是看透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至理,卻依然甘願做那俯首躬行、默默趕路的行人。”
**愚者之勇關**
萬世池的混沌驟然扭曲、沸騰,化作一片赤紅灼熱、地動山搖的火山之境!山腳下,村落炊煙裊裊,雞犬相聞,村民們對即將降臨的滅頂之災渾然不覺。唯有一個被眾人譏諷為“憨傻”的樵夫虛影,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打,瘋了似的沖向村口。他掄起沉重的木槌,死命砸向那面懸掛的銅鑼!
“ ——! ——!!!” 刺耳欲聾的鑼聲撕裂了寧靜。樵夫的臉憋得通紅,脖頸上青筋暴起,嘶啞的吼聲帶著血沫︰“火山要炸了!快跑啊!快——跑——啊——!”
回應他的,是緊閉的門窗和肆意的嘲笑。前幾日,他說“河里有蛟龍”,結果不過是山洪沖下的朽木;說“山上有猛獸”,不過是只受驚的野猴。“傻子又在發瘋!”“別理他,晦氣!”村民們啐罵著,甚至有人沖出來,一把奪過銅鑼,狠狠摔進泥濘里。
樵夫踉蹌撲倒,泥水濺了滿臉滿身。他不管不顧地爬起,撿起沾滿污泥的銅鑼,用盡全身力氣繼續敲打,同時發狂般挨家挨戶用肩膀撞門、用拳頭砸窗!
唾沫星子噴在他臉上,推搡的力道讓他一次次跌倒,他卻像生了根的石頭,爬起來,再撞!最後,他猛地沖向村尾,撞開一扇搖搖欲墜的木門,背起床上癱瘓多年、雙目失明的瞎眼婆婆,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村外挪動。婆婆枯瘦的手臂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能感受到他背上滾燙的汗水和劇烈的心跳。
就在他們艱難踏出村口的剎那,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巨響!大地瘋狂顫抖,赤紅的岩漿如同巨獸的血口,瞬間吞噬了剛剛還寧靜祥和的村落,熱浪裹挾著硫磺的惡臭滾滾而來,將天空染成末日般的暗紅。瞎眼婆婆顫抖的手摸到樵夫被飛濺熔岩灼傷的脊背,滾燙的淚水滴落︰“娃兒啊…他們…他們都不信你…你為啥…為啥還要管啊?”
樵夫喘著粗氣,回頭望了一眼已成煉獄的故鄉,咧開干裂的嘴唇,露出一顆豁牙,笑容在煙塵中顯得無比憨直,又無比明亮︰“我娘打小就教俺…見人要掉溝里了,甭管認不認識,拉一把總沒錯…就算…就算人家罵你多管閑事哩!”
“愚者的勇氣,從來不是精打細算後的選擇,”葉昭鳳望著那道在灼熱氣浪和漫天灰燼中漸行漸遠、背負著生命的倔強身影,胸腔中涌起強烈的共鳴。當年她力排眾議,頂著“婦人之仁,動搖國本”的滔天罵名推行均田制時,那份孤注一擲的執拗,此刻在愚者的背影中找到了最質樸的注解。“那是即便被全世界視為荒謬的笑柄,也要認死理般,死死守住心中那一點‘該做之事’的本能!”
楚凡走上前,指尖凝聚的脫凡境靈力如流水般拂過樵夫遺落在泥濘邊緣的銅鑼。奇異的是,那斑駁的銅面上並未映出他們的倒影,反而漣漪般漾開,浮現出無數雙或驚惶、或慶幸、或感激的手——那是後世被這愚者故事警醒,在災厄來臨前得以避禍的村民影像。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洞穿時光的了然︰“脫凡境的‘勇’,便是領悟到,有些看似笨拙的堅持,縱使在當下被嗤笑為愚行,卻能在時光的長河中沉澱下來,最終化作足以劈開黑暗、救贖生命的磅礡力量。”
**老者之智關**
混沌流轉,景象變幻。滔天洪水如猙獰的巨獸,將一座巍峨孤城死死圍困。城牆在濁浪的拍打下**,城內糧倉見底,水井干涸,絕望的氣息彌漫。議事廳內,眾臣爭論得面紅耳赤,聲嘶力竭︰一派力主棄城突圍,賭一線生機;一派堅持固守待援,寄望于渺茫的希望。爭吵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唯有城樓垛口處,一位須發皆白如雪、身披殘破甲冑的老守將虛影,沉默如山。他拄著一桿斷去半截的長槍,渾濁卻銳利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盯著城下洶涌的洪水。濁浪翻滾,裹挾著無數枯枝敗葉。忽然,他的視線鎖定在幾根漂浮的麥秸上——它們正以一種奇特的姿態,在湍急的洪流中,朝著南面緩緩漂移。
“麥秸朝南漂,水流卻在北拐……” 老守將布滿皺紋的嘴唇翕動,聲音不高,卻像投入沸油中的冰塊,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這是……退水的征兆!” 他猛地轉身,斷槍頓地,發出沉悶的篤響,目光掃過驚愕的眾人,斬釘截鐵道︰“傳令!再守三日!三日之內,水必退!”
“老將軍!您…您如何敢斷定?!” 有人失聲驚呼,難以置信。老守將沒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布滿老繭、傷痕累累的手指,緩緩拂過身旁城牆磚石上一片不起眼的、濕漉漉的青苔。“老夫在此城,守了整整五十個春秋寒暑,”他的聲音帶著歲月的沉沙,“這磚縫里的青苔,便是這洪水的晴雨表。苔色深重濕滑,水必漲;苔色轉淺干燥,水必落……比那欽天監的官樣文章,準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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