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都市———馬什代爾。
正如其名,這座曾以要塞聞名的城市位于三座堡壘環繞的中心地帶。
所謂堡壘,是為了抵御槍彈而用泥土、砂石和混凝土夯實築成的數米高防御牆。
“您能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
“嗯。”
在堡壘的關卡處,加爾巴克小隊長通報了我們的所屬部隊和姓名後,守城的衛兵熱情地迎接了我們。
有人為奇跡般的生還而欣喜,與小組成員相擁而泣。
“........”
在這般氛圍中,我始終未發一言,只是凝望著虛無的天空。
————————
“看來市民已經疏散完畢了啊。”
“應該也預想到了會有巷戰吧。沒有理由把民眾留下。”
第一次踏入的馬什代爾城,竟是一片如廢墟般冷清無人的街景。
對我而言,曾是童年憧憬的那座繁華要塞都市馬什代爾———
本該熱鬧的街道上幾乎不見市民蹤影,只有身著軍裝的士兵們匆忙奔走。
主街道上,面包店開裂的招牌倒在了石砌店鋪的門前。
路旁綻放的花朵被人踐踏得凌亂不堪,街角各處堆砌著冰冷的沙袋。
“打擾了,能稍等一下嗎?”
“嗯?是撤退的士兵嗎?”
加爾巴克小隊長向附近的士兵搭話,報上所屬和姓名後,請求對方代為通報倫威爾少校。
“這就去通報,請在待命區稍候。”
士兵的應對十分熟練,我們很快被引導至廣場的待命區。
待命區早已聚集了大量士兵。
他們中既有原本負責馬什代爾巡邏的守軍,也有從平原一路疾馳、最早撤退至此的部隊。
“哦!是那個加爾巴克小隊嗎?真是可靠!”
“王牌啊,是我們的王牌回來了!”
一進入廣場,加爾巴克小隊長就受到了熱烈歡迎。
在我們戰線的士兵中,鮮少有人沒听過加爾巴克小隊長的名號。
雖然加爾巴克小隊長以行事瘋狂著稱,但同時也被許多士兵視為沖鋒陷陣、替他們碾碎敵人的可貴存在。
“請用茶,稍作休息吧。”
在廣場上等待片刻後,無需多言便有人送來了面包和溫熱的牛奶。
據說對撤退士兵下達的第一道指令,就是要優先提供餐食。
“飯、飯啊!!”
“......哎呀,羅德里,配著牛奶慢慢吃。別狼吞虎咽噎著了。”
“唔咕.......”
“看我說什麼來著。”
羅德里如餓虎撲食般啃咬面包時噎住了。
這也難怪。
畢竟這是他數天來頭一頓像樣的飯食。
雖然提供的面包已經發硬,牛奶也摻了水稀釋。
當時的自己恍恍惚惚,似乎只是機械地將食物送入口中,連滋味都沒能察覺。
“......嗚。”
但身體是誠實的。
久違的營養攝入帶來了難以言喻的幸福以及飽腹感。
那天的面包或許是人生中最美味的一次。
“好、好吃......”
當喝完牛奶,將面包填進肚子後,我終于慢慢恢復了平靜。
“我去見倫威爾少校。你們在此待命,只有威爾迪跟我來。”
“明白了,小隊長。”
用完餐後,加爾巴克小隊長立即前往了作戰本部。
敵人已經侵略至馬什代爾城門前。
恐怕沒有悠閑休憩的余裕時間了。
“這座城鎮也會變成戰場吧!?”
“......是啊。”
羅德里用仿佛自言自語般的細語向我搭話。
先前,我的故鄉諾艾爾已被付之一炬。
而這座馬什代爾城,若不拼死奮戰的話也將陷入火海。
“小鬼頭,這話說得有點沒神經啊!”
“......什麼意思?”
“故鄉被燒毀了,果然會憎恨吧。那些薩巴特的家伙!”
羅德里以極其嚴肅的表情向我拋出這個問題。
諾艾爾被焚毀,難道不怨恨嗎?
那當然是———
“如果重要的鄉親們慘遭殺害的話......肯定會非常怨恨的。”
“老子也是這麼想!”
“這就是羅德里常說的......與敵人戰斗———也就是殺人的理由嗎?”
“沒錯。”
雖然孤兒院眾人的安危尚未可知。
但若設想院長先生沒能及時逃脫,被敵兵殺害的情形。
胸腔幾乎要被撕裂般痛苦,想必會憎恨到非要手刃那個敵兵不可。
“......但是啊小鬼,這種事還是交給我們這些野蠻人來做吧。”
“哎?”
羅德里罕見地露出溫柔神情,輕輕撫摸著我的頭。
“之前雖然說了很多難听話。但像你們這些衛生兵,還是戰戰兢兢躲遠點比較好。”
“那個,這是......”
“因為身後有你們這些醫療人員在,我們才能安心拼命。要是小鬼頭魯莽地沖進敵陣白白送死,反而更讓人頭疼。”
“.......”
“被仇恨沖昏頭腦去特攻這種事,交給我們這些職業殺手就夠了。”
我不由得直直凝視著羅德里的臉龐。
那是與他平日作風截然不同的、無比溫柔的話語。
“拜托你可別亂來,別動不動就往敵陣沖啊小鬼。像以前那樣畏畏縮縮地躲著就好。”
“.......那個,羅德里。”
“干嘛?”
果然性格使然吧,即便在格雷前輩告誡過後,羅德里的措辭依然帶著幾分粗魯。
但他話語背後往往隱藏著為他人著想的溫柔。
也就是說———
“感謝您的關心......請放心,我不會有事。”
“是嗎。”
羅德里方才定是在擔心因諾艾爾燃燒而方寸大亂的我吧。
這般暗藏關懷的舉動,正是他一貫的作風。
簡而言之,這是在告誡我“別被怒火沖昏頭腦,要保持冷靜如常行動”。
“還有,羅德里。”
“又怎麼了?”
“您真的越來越像格雷前輩了呢。”
“......”
從這樣的羅德里身上,我仿佛看見了那位值得敬重的格雷前輩的影子。
記得格雷前輩曾評價羅德里“和我年輕時很像”。
看來前輩的眼光果然沒錯。
“.......幾個意思啊,煩死了。”
“哎呀,莫非是害羞了?羅德里。”
“吵死了,矮冬瓜!”
確實,我先前有些失了方寸。
長途跋涉的艱辛與故鄉被焚毀的沖擊,讓我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
但在軍隊里失去冷靜就意味著死亡。
必須將他這番告誡深深銘刻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