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一日,寂靜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碑林深處,響起一聲清越悠揚的鳴響。
“叮——”
聲音不大,卻如大道綸音,瞬間傳遍整個混沌碑林!仿佛一柄無形的道錘,敲擊在每一塊古老石碑的核心。剎那間,所有形態各異的混沌道碑,無論擎天巨劍、臥地古獸,還是紋路玄奧、光潔如鏡者,碑體表面皆同時閃過一道深邃內斂的混沌流光!光芒一閃即逝,碑林重歸沉寂,灰霧依舊,仿佛剛才那撼動道韻根基的異象從未發生。
然而,就在這鳴響與流光斂去的瞬間,枯坐的王星,緩緩睜開了雙眸。眸中混沌初開,萬星生滅的景象一閃而逝,復歸于古井無波的深邃。一抹發自內心的欣然笑意在他嘴角漾開。
“兩百三十七年,水到渠成。”他低聲自語,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滿足,“太乙中期,返璞歸真……此番苦修,收獲頗豐。”言罷,他從容起身,隨意地拂了拂青灰道袍的衣擺,仿佛只是撢去幾粒並不存在的微塵,轉身朝著碑林之外,不疾不徐地走去。
身後,混沌碑林依舊矗立在灰蒙蒙的霧氣中,亙古不變。但在守護者玄鑒道人以及數位隱于虛空、默默關注此地的大能眼中,這片蘊含著驪山道場核心底蘊的碑林,已然發生了某種難以言喻卻驚天動地的變化!
那是一種道韻的升華,一種法則的共鳴,一種沉寂億萬年後被真正“喚醒”的靈動!仿佛每一塊石碑都因那一聲道鳴而注入了新的生機,彼此間的道則聯系更加緊密深邃,共同構成的這片混沌道域,其威壓與玄奧,比之過往更勝一籌!玄鑒道人古井無波的混沌眼眸中,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瀾。
王星對此渾然不覺,或者說並不在意。隨著他平緩的步伐,那平凡的青年修士身形如水波般蕩漾、模糊,如同褪去了一層無形的偽裝,屬于“王星”的本來面目——清俊、沉穩,眉宇間蘊藏著內斂鋒芒與歲月沉澱的從容——漸漸清晰呈現。整個過程自然流暢,如同清風拂過山崗,了無痕跡。
行至碑林入口,玄鑒道人的身影依舊如同扎根大地的古松,與周遭環境渾然一體。王星停下腳步,恭敬地躬身行禮“弟子王星,見過玄鑒長老。”
玄鑒道人緩緩睜開那雙混沌漩渦般的眼眸,目光如實質般落在王星身上,仿佛要將他由內而外徹底洞穿。這一次,那浩瀚蒼茫、如同洪荒世界傾覆般的無形威壓,比初見時強盛了何止數倍!
然而王星身形只是微微一晃,肌膚下混沌光澤自然流轉,骨骼發出微不可聞卻堅實無比的玉鳴,那股足以令尋常太乙金仙窒息的威壓便如冰雪消融,消散于無形。
“短短兩百余年……”玄鑒道人凝視王星片刻,古拙的臉上緩緩綻開一個極其難得的笑容,聲音如同兩塊混沌神石相互砥礪,帶著由衷的贊嘆,“直入太乙中期!道行根基之穩固,世所罕見!更難得是這‘返璞歸真’之境,已然登堂入室!好!好!好!黎山師姐果然沒有看錯人!當真是後生可畏!”
王星神色謙遜,拱手道“前輩謬贊,折煞弟子了。若非道場諸位前輩師長無私指點,開放秘境,傾注資源,弟子焉能有今日微末寸進?大道無涯,弟子深知前路漫漫,唯有戒驕戒躁,砥礪前行。”
“不驕不餒,心性如磐,善!”玄鑒真人眼中贊許之色更濃,微微頷首。王星再次施禮,告辭轉身,身影化作一道融入虛空的流光,瞬息遠去。
望著王星消失的方向,玄鑒道人撫著長須,臉上滿意的笑容久久未散。然而在那深邃如混沌的眼眸最深處,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蕩起圈圈漣漪,久久不息。
當王星的身影,帶著一絲久別歸來的踟躕,出現在觀潮洞所在的荒峰附近時,那幾位在洞口苦守了不知多少寒暑的年輕修士,幾乎是瞬間便齊刷刷地站了起來!一道道目光,或熾熱如火,或銳利如劍,或審視如鷹,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為首一位,身著月白儒衫,手持一柄流光溢彩的孔雀翎羽扇,面容俊朗,風流倜儻,正是此前言語譏諷的那位書生修士。他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羽扇輕搖,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清越卻帶著明顯的揶揄“哎呦,這不是名震三界的‘玄黃劍主’,王星王道友嗎?怎麼,藏了這些年,今日終于肯以真面目示人了?莫不是覺得吾等不配做你的對手,連躲都懶得躲了?”
他身後十余人,男女皆有,或背負長劍,氣宇軒昂;或手持奇門法寶,神光內蘊;或體魄雄健,氣血如龍。雖形貌各異,修為皆在金仙後期至太乙初期之間,放在外界無不是一方翹楚。此刻,他們的眼神無不灼灼如炬,死死鎖定王星,戰意與探究之意交織升騰。
王星目光平靜地掃過眼前這十幾張或傲然、或挑釁、或審視的面孔,心中了然,暗嘆一聲“終究還是被當成了揚名的墊腳石……也罷,同門一場,權當提點後進,但願經此一事,爾等能知天高地厚,沉心修行,他日或可真正成為我驪山道場之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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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至此,王星依舊風輕雲淡,仿佛眼前並非一群蓄勢待發的挑戰者,而是山間拂過的清風,天邊飄過的流雲。然而,就在他目光平靜望去的剎那——
天地色變!
“轟隆隆——!”
原本晴朗的荒峰上空,毫無征兆地烏雲壓頂,漆黑如墨,滾滾雷霆在雲層中瘋狂炸響,粗大如龍的紫色電蛇撕裂蒼穹,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氣息當頭劈落!
“ 嚓!轟——!”
眾人腳下的山岩瞬間崩裂出深不見底的巨大溝壑,灼熱的地火熔岩如同憤怒的巨龍,咆哮著噴涌而出,赤紅的光芒映照著每一張瞬間煞白的臉!
“嗚——嗚——!”
陰風怒號,卷起漫天飛沙走石,那風如同億萬冤魂的哭嚎,直透骨髓,侵蝕元神,修為稍弱者只覺神魂欲裂!
空間如同脆弱的琉璃,在王星目光所及之處,裂開無數道漆黑猙獰的縫隙,散發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更有無數扭曲的幻象在眾人眼前瘋狂閃現尸山血海,神魔隕落,星辰崩滅,宇宙歸墟……無盡的絕望與殺伐之氣如同實質的潮水,洶涌澎湃,瞬間將所有人淹沒!
一念天地驚!一眼化煉獄!
那十幾位意氣風發、自視甚高的年輕俊杰,此刻個個如遭萬鈞重錘轟擊,面無人色,渾身劇顫!引以為傲的法寶靈光在狂暴的天地之威與直指道心的恐怖幻象面前,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滅。
護體靈罡寸寸碎裂,氣血翻騰逆沖,元神如同被無數冰針刺穿,劇痛與無邊的恐懼瞬間攫取了他們的心神。別說出手反抗,此刻他們連穩住身形、固守靈台清明都艱難萬分!如同怒海狂濤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湮滅!那風流書生手中的孔雀羽扇早已脫手墜地,俊臉扭曲,眼中只剩下無盡的駭然與難以置信。
“嘶——!”
“這……怎麼可能?!”
“好恐怖的道域威壓!竟已臻至‘一念生世界,一眼化輪回’的境地?!”
暗中,數道一直關注此地的強橫神念劇烈波動起來,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駭!某座懸浮仙島上,一位正在品茗的大羅境長老手中玉杯“啪”地一聲捏得粉碎,滾燙的靈茶濺濕衣襟卻渾然不覺;另一處雲台,一位手持拂塵的道姑,拂塵銀絲無風自動,繃得筆直,顯示出其內心的極度不平靜。
他們皆以為王星實力強橫,卻萬萬沒料到,竟已強橫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僅憑一道目光引動的天地之威與道心沖擊,便讓十幾位同代天驕瞬間喪失所有反抗之力!這已非簡單的境界壓制,而是對大道法則領悟到了某種恐怖深度的體現!王星之名,此刻在他們心中,已與“不可招惹”、“深不可測”牢牢畫上了等號。
王星看著眼前在“煉獄”中苦苦掙扎、面如死灰的眾人,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淡淡的、近乎溫和的笑意。
就在這笑意浮現的剎那——
風停!雷熄!雲散!火滅!空間彌合!幻象消弭!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手,輕輕拂過這片天地。前一瞬還如同末日降臨的恐怖景象,下一瞬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荒峰依舊,流雲舒卷,洞府旁的藤蔓青翠欲滴,甚至葉片上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晨露,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呼…呼……”劫後余生的十幾人癱軟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衣衫,看向王星的目光充滿了劫後余生的恐懼和深入骨髓的敬畏,再無半分之前的傲氣與挑釁。
王星的聲音平和響起,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也傳入那些暗中關注的神念之中“諸位請回吧。同是驪山弟子,與其在此耗費光陰,不如勤勉自修,提升己身。他日道有所成,揚我驪山威名于三界,方為正道。”話音落下,他長袖如雲卷般輕輕一揮。
一股柔和卻沛然莫御的空間之力瞬間籠罩洞府前所有人。那十幾位年輕修士只覺眼前一花,時空瞬間轉換,再定楮時,已然身處第一重天“初窺天”那熙熙攘攘、雲市林立的廣場之上!橫跨數重天界,竟如拂去微塵般輕松隨意!
眾人面面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後余生的後怕與難以言喻的震撼。那位風流書生拾起掉落的羽扇,手還在微微顫抖,他望著悟真天的方向,澀然苦笑“玄黃劍主……名不虛傳!我等……坐井觀天了。”心中那點因久候而產生的怨氣和不忿,早已被那毀天滅地的一眼碾得粉碎,只剩下高山仰止的敬畏。
“差距太大了……”
“這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
“有此妖孽在前,我輩豈敢懈怠?”
短暫的沉默後,眾人眼中非但沒有頹喪,反而燃起了更加熾烈的斗志火焰。他們彼此鄭重地拱了拱手,再無多言,化作一道道顏色各異的遁光,決然地射向各自洞府的方向。經此一“眼”,他們徹底明白了何為天外有天。王星的存在,如同一座巍峨聳立、需要畢生仰望追趕的豐碑,也如同一劑最強的猛藥,徹底打碎了部分驪山弟子骨子里那份因道場超然而滋生的閑適懶散。
很快,整個驪山道場的氣氛為之一變。戰魂天、明道天、歸墟天……諸多磨礪秘境的人流驟然增多,修煉的勁頭空前高漲,呼喝演武之聲、陣法演練之光、丹爐轟鳴之音,在各處此起彼伏。一股銳意進取、奮發圖強的蓬勃朝氣,取代了往日的幾分逍遙散漫。道場深處,幾位大能神念交匯,皆從對方處感受到了一絲欣慰的笑意。
有詩為證
混沌碑前悟道深,百年磨劍不聞聲。
弱水淬體金剛骨,罡風煉魂玉壺冰。
戰魂天里演兵戈,歸墟界中參晦明。
鋒芒未試驚天地,一念風雲動九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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