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田清志到家的時候,時針已經走過九點了。
听見動靜,阪田愛音過來玄關迎接他。本想問他怎麼這麼晚,卻發現他有些心不在焉的。
阪田清志在擺好鞋之後才注意到阪田愛音站在自己眼前,對她揚了揚嘴角,“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阪田愛音接過他手里的特產點心,“回來路上遇到熟人了?”
“嗯,和君島前輩聊了一會兒。”
兩人一同走回客廳,阪田清志和父母打了聲招呼,先去房間放好網球包,這才坐在沙發上和家人詳細聊起今天的經歷。
裹著外衣的寒意在溫暖中逐漸融化,有些遲鈍的大腦也隨之恢復正常運轉。
寒風與寂寥一同被關在了門外,回家的實感落在心間,按住了煩悶躁動的線團,阻止它無止境的滾動。
到家之前,阪田清志想了許多,腦海中接連不斷地蹦出生動的畫面,仿佛那些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一般。
大腦不受控制地擅自想象了起來,將所有情況都往最壞的方向推。
煩雜的思緒如滾落地面的線團一樣散亂,並且不停地朝難以預料的方向滾去,任他怎麼追都追不上,更遑論重新纏好了。
——而且,還不是一團,是數不清的線團在他眼前狂奔,越跑越遠。
“你現在還沒成年,需要監護人陪同,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吧。”
君島育斗建議阪田清志將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和父母坦白,讓他們知道他的情況,為他必要的幫助。
“听說你和家人關系很好,應該不會太難……萬一遇到了困難,不用顧慮,直接告訴我吧,我會另外幫你想辦法的。”
大人總以為孩子能听懂自己在說什麼,明白接下來該怎麼做,或者說,按照他們所期望的去做。
他們錯誤的解決方式會導致問題變得越發復雜,最終朝著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發展,而孩子們沒有能力去挽回。
在開解其他人的時候,阪田清志從來不願站在大人的角度去給他們解釋。
那樣做,只不過是讓他成為自己曾經最討厭,也最怨恨的人罷了。
他很慶幸這一世的父母不是那樣的人。
監護人陪同的心理檢查……
他並不是得了什麼心理疾病,而父母肯定也早就察覺到了他的特殊,並且一直沒有明說,只是一如既往地關愛著他,他不必把事情想得那麼糟糕。
可他害怕的不是父母異樣的眼光。
正因為他們愛他,他也愛著他們,所以尤為害怕,害怕如果真檢查出了什麼,他們會擔心,遠比他自己還擔心他,而那讓他格外痛苦,光是想象一下就會心如刀絞。
話雖如此,一直逃避也不是辦法,早晚有一天是要面對的。
早一些發現問題,至少還有解決的可能性。等到事發再去後悔就太晚了。
回到家,和家人聊天,看著他們歡喜的模樣,先前那些將他心里攪得一團糟的想象隨身上的寒意一起緩緩消失,凝成了坦白的決意。
“媽媽,有件事,我想和你聊一下。”
阪田清志收了笑,媽媽眨了眨眼,露出柔和的笑,點頭應下了。
“好。”
饒是遲鈍的爸爸也意識到了氣氛的變化,他看著兩人起身離開,思考有什麼事是只能和媽媽聊,不能和爸爸聊的。
阪田愛音目送兩人走進阪田清志的房間,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是那個君島和他說了什麼嗎?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事能讓清志那樣心神不寧?
是新的問題,還是尚未解決的問題?
有不好的預感……
見女兒望著那邊出神,爸爸愁眉苦臉地撓了撓臉,糾結了半天,終于還是開口叫了她一聲“愛音啊……”
阪田愛音一頓,轉過頭看向自家笨蛋老爸,看他小心翼翼地從桌上的點心里拿出一顆遞給自己。
“你媽媽還是很厲害的,清志會沒事的,你先不要擔心了,吃點甜的放松一下?”
阪田愛音面無表情地凝視了他幾秒,道“這點心是咸的。”
“什麼?!”
爸爸大為震驚,阪田愛音嘆了一口氣,從他手里接過點心,“我知道了,我先不擔心,等他們聊完了再問就是了。”
她拆開包裝將點心放入口中,淡淡的咸味混合著苦澀化開,只讓她感覺味同嚼蠟。
阪田愛音並未表露出來,不知爸爸是不是看出了什麼,還是單純覺得吃了點心要喝水,他給她倒了杯溫水,放到了她的面前。
……笨蛋老爸。
房間內,阪田清志坐在小板凳上,媽媽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兩人相對而坐,阪田清志卻始終低頭盯著自己的手,不敢抬眼去看媽媽的表情。
“前輩說,要監護人陪我一起去……”
阪田清志沒有說完,就因為喉嚨發澀而失了聲。上下嘴唇開合了幾下,卻是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于是他就這樣閉上了嘴。
漫畫當中的角色每次突破極限、獲得進化時都會如脫胎換骨一般,從來不需要擔心會留下什麼隱患,作者也不會寫到他們需要去做心理方面的檢查,因為他們總是能想開,永遠都是積極向上的。就算有極大的壓力,最後也總會成功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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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不是現實,所以只要皆大歡喜的大團圓就夠了。
可這里是他生活的現實,他需要面對可能存在的精神隱患——事實上已經出現過一次問題了。哪怕之後他成功跨過了那道障礙,也難說是否真正沒事了。
他很怕真的檢查出了問題。那樣一來,需要承受壓力的就不只是他自己,還有他的家人和朋友,所有關心他的人都會為他難過。
意識到這一點,他就怎麼也沒法繼續說下去了。
死寂持續了一陣,媽媽起身來到他的跟前,伸手輕輕將他攬入懷中,柔聲道“媽媽陪你去檢查,好不好?”
阪田清志回抱住媽媽,點了點頭。
他還發不出聲音。
“是不是很害怕?”
媽媽拍著他的背,輕柔的聲音讓他的喉嚨愈發干澀。
他咬著牙,再次點頭。這次點頭的幅度要小一些。
“做個檢查而已,無論有沒有事,都有我們在呢,不怕不怕。”
他以為自己越來越堅強了,只要身邊有大家在,他就不會害怕任何困難,可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媽媽那天會穿件大衣,我們清志想哭的話,媽媽就用大衣變個魔術,把清志藏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仿佛哄孩子一樣天真的話語此刻听起來溫暖得讓他鼻酸,恐怕等不到魔法的大衣,他就已經哭出來了。
“只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而已,我們一起去做檢查,讓醫生找出折磨清志的壞家伙趕跑,用美夢和糖果消滅噩夢,這樣清志就不會再痛苦,可以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地成長了。”
他收緊了手臂,眼前有些冰涼。
“然後啊,我們跟愛音,還有爸爸一起去暖和的地方吃好吃的,玩玩游戲,聊聊天,就和平時一樣。”
今天本來是個還算開心的日子,都怪東京的晚上和冷風讓他的心情變低落了,現在才會關不上閥門。
“等去到學校,我們清志就和朋友們笑著打鬧,一起開心地打球,聊最近發生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再從大家那里獲得力量,齊心協力消滅噩夢。”
可惡的神明,都怪 把自己當方便的工具人,他到現在都還要因為 的不負責任而難過。
“待會兒媽媽叫爸爸給你做宵夜,補充一下能量。哭可是很累的。”
他回家前已經吃過宵夜了……就是心情不大好,吃了跟沒吃沒區別,坐車回來的途中就消化掉了。
“有什麼想吃的嗎?”
阪田清志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雞蛋面。要嫩嫩的荷包蛋。”
媽媽笑了一聲,揉了揉他的頭。
“好。”
等到阪田清志好不容易哭完,媽媽拉著他走出房間,讓阪田愛音帶他去敷一下眼楮,自己則指使丈夫去給兩個孩子煮雞蛋面,而後回房間換掉了哭濕的衣服。
阪田愛音將打濕的熱毛巾敷在阪田清志哭紅的眼楮上,听他啞著嗓子說起心理檢查的事情,捏了捏他一邊臉頰。
“你需要我跟過去嗎?”
“要。”
阪田清志不假思索,還有幾分理直氣壯的意味,像極了耍賴的小孩子。
看他恢復了平時的樣子,阪田愛音暗自松了口氣,語氣也輕松了一些“那爸爸呢?”
“爸爸想來的話也可以。”
“怪可憐的,還是帶上吧。”
“嗯。”
不多時,爸爸的聲音傳了過來“孩子們,面煮好咯——”
阪田愛音掛好毛巾,拉著阪田清志的手腕去吃面了。
屋外刺骨的寒風捶打著門窗,恐嚇著屋內的人們,卻始終吹不進屋,自然也是吹不進他們的心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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