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曾見過阪田清志的這一面。
這場比賽遠遠超乎他們的想象,不僅因為阪田清志遍體鱗傷還能繼續比賽,也因為他對切原赤也一番冷嘲熱諷,態度惡劣到全然不像平時的他。
先一步結束比賽的柳蓮二在听見阪田清志那番字字踩在地雷上的嘲諷之後,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道︰“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不算意料之外的發展。”
“蓮二……”
真田弦一郎看看柳蓮二,又看向幸村精市,面色鐵青,看起來似乎下一秒就要沖上去叫停比賽了。
“幸村,你早知道他會這麼做,是嗎?”
“我有料到他會做出一些勉強自己的舉動,但沒想到他居然是故意讓自己受傷,拉長比賽,還出言挑釁赤也,以此來刺激赤也。”
幸村精市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里去。
哪怕阪田清志表現得再怎麼自然,他們可是與他朝夕相處的隊友,也不是傻瓜,哪里能看不出來?
有不少打向他身體的球,他分明完全能躲開的,卻並沒有這麼做,反倒故意讓球打在了對比賽影響不大的部位,搞得自己看起來狼狽無比。
在被他人觸及到不可退讓的底線時,人總是會豎起戒備的高牆,表現得冷酷而堅定,拒絕旁人進犯自己的領域。
這是正常的,每個人都會有。
所以,他們在見到那樣的阪田清志時,起初確實因為反差太大而感到了震驚,但隨後很快便接受並理解了他。
正如幸村精市所說的那樣,不論發生了什麼,不論他做了什麼,他們永遠會站在他身邊。
他們在意的是他故意讓自己受傷這一點。
切原赤也起初有在注意控制力度,不讓阪田清志受太重的傷,可阪田清志卻不斷加大力度打出高速回旋球,逼得切原赤也只能用同樣的力度打回來。
比賽一拉長,兩人的擊球力度也被拉高了下限,導致阪田清志的傷勢愈發嚴重。
“他一直很在意赤也打球時喜歡打傷對手的習慣,也找赤也聊了很多次,不過效果似乎不大好。”柳蓮二冷聲分析道,“前段時間他沒再提醒過赤也了,我們都以為他是放棄了。”
幸村精市接著他的話往下說︰“但其實他一直記著,並打算通過這次比賽糾正過來。”
“……即便如此,也不需要搞到自己遍體鱗傷吧。”
真田弦一郎緊緊盯著還在球場上堅持拉鋸戰的阪田清志,滿心的焦急和擔憂。
他知道的,阪田清志看似無欲無求,實際上格外執著,認定了一件事便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或許會動搖,但正如他做事和打球都干脆利落一般,他不會猶豫太久,並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听起來阪田清志似乎相當固執。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他從不做虛妄的承諾,總是會盡全力去尋找最優的方案,並付諸行動。
他獨自背負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沉重的責任,沉默著在棋盤上落子,為了某一個目的去硬逼著自己繼續前進。
從為證明自己的實力與價值,而拼盡全力跟他比賽,不惜過度消耗精神力到昏迷,到為了讓毛利壽三郎轉變對網球的態度,而答應與幸村精市比賽,咬牙突破自我極限破除滅五感,再到如今為了糾正切原赤也的不良習慣,而故意沒有完全躲開攻擊,弄得自己渾身是傷……
這就好像在阪田清志的心中,他一定要為了自己的同伴付出一切,而在這其中,“犧牲自己”是一個達成目的的必要條件似的。
“為何總是要犧牲自己?”
從口中落下的話語輕易破碎在風中,不知是說給自己听,還是在向春風詢問得不到回答的問題。
真田弦一郎想不通。
幸村精市拍拍他的肩,無聲地安慰著他。
柳蓮二也頗感無奈,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他們無從得知阪田清志背負著什麼,只能盡自己所能去關心他、回報他,希望能多少減輕他的壓力。
他並不迷惘,而是堅定地朝著那個目標前進。所以,不論他們再怎麼擔心他,也不會出言質疑他做出的決定。
就如他全心全意相信他們一般,他們只要同樣全心全意相信他,相信他會做到最好,這就足夠了。<e,阪田,63!阪田獲勝!”
這場漫長的比賽以阪田清志的勝利告終。
真田弦一郎第一個沖上去,扶住了因比賽結束而放松了緊繃的神經,有些踉蹌的阪田清志。
“辛苦了。”
他只說了這一句。
他不會責怪或對他發怒,也不會多說其他的話語。
只要他心里明白,在他身邊還有會擔心他的人們在,這就足夠了。
阪田清志曾說過,一個人受了傷或生了病,重要的人卻因為擔心他而對他發火、責難,那也太難過了。
真田弦一郎說自己會牢記于心,並且也確實付諸實踐了。
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驚訝,阪田清志怔了一下,旋即輕輕笑了,拍拍真田弦一郎攙扶著自己的手,示意自己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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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弦一郎不太放心,卻還是松開了手,看著他走到球網前跟切原赤也搭話。
輸掉比賽的切原赤也還有些發愣,尚未從失敗中回過神來,仿佛回到了一年前跟阪田清志打完比賽的時候。
“赤也,听得見我說話嗎?”
比賽結束後,阪田清志又恢復了平日里的溫和,全然不見方才對著切原赤也冷嘲熱諷的惡劣模樣。
听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切原赤也瞬間回神,不敢置信一般地盯著阪田清志的臉,眨了眨眼,半天沒做出下一步反應。
“我手好酸。”
“!!我來了!!!”
阪田清志的手舉了半天都沒等到切原赤也過來,他露出幾分脆弱的神情,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了,嚇得切原赤也連忙沖過來拿雙手握住了他的右手,輕輕上下搖了搖,生怕弄疼了他。
阪田清志沒忍住笑了出來,切原赤也還有些雲里霧里的,看得真田弦一郎差些兩眼一黑。
“太松懈了!!”
“嗚哇?!!”
真田弦一郎終于還是發出一聲怒吼,把切原赤也的魂給吼了回來。
“赤也,待會兒給我去繞操場跑五十圈!!”
“嗚……”
切原赤也難得沒有頂嘴,大概是知道自己理虧吧,蔫巴巴地垂下了頭。
“阪田前輩,我……”
“去跑圈吧。”
阪田清志微笑著撥開了切原赤也的手,力度不大,但深深打擊到了他。
“是……”
目送切原赤也垂頭喪氣地離開後,阪田清志終于還是撐不住了,膝蓋一軟就坐在了地上。
“還站得起來嗎?”真田弦一郎蹲下身來問他。
“站是站得了,就是可能走不動了。”阪田清志搖搖頭,向真田弦一郎伸出手,“借一下你的肩膀,弦一郎。”
真田弦一郎攙扶他站起來,負責後勤的森井誠上來接過他手中的球拍,讓他安心去接受治療,自己會把球拍收好的。
“有勞了。”
“這點小事,不在話下!”
森井誠也長高了許多,經過一年的刻苦訓練,臉上的嬰兒肥都消了不少。他露出一個陽光的笑,跟兩人揮手道別。
去到醫務室的時候,看見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阪田清志,值班的醫生傻了眼,差些灑了手中的茶水。
“這是……被誰打了嗎?”
“是被網球打傷的。”
“之前被網球打傷的同學都沒這麼嚴重啊……同學,你說實話,真的不是被欺負了嗎?”
“多謝您的關心,但真的不是。”
“嗯,我可以作證,的確不是被欺負了。”
醫生狐疑地來回看了看阪田清志和真田弦一郎,最終還是沒有多言,只是一味給阪田清志處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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