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昆侖,這片亙古以來便籠罩在神秘與荒涼中的萬山之祖,此刻卻呈現出數千年未有的熱鬧景象。
原本寂靜的曠野上,如今扎滿了密密麻麻的帳篷,遠遠望去,宛如一片突然生長出來的奇特森林。
各種顏色、各種材質的帳篷依著山勢鋪開,其間人影綽綽,儼然一座拔地而起的山中軍營。
駐扎在此的,是近萬名來自全國各地的築基期修士。
都是自發趕來的,自帶 干糧。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不滿三十歲的年輕人。
時萊站在類似中軍大帳的主帳門前,望著眼前這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這些年輕人穿著五花八門的服裝,有穿著傳統道袍的,有套著運動服的,有穿著印著動漫圖案T恤的,更多的是一些自制的古裝,說不清楚屬于什麼朝代,但確實仙氣飄飄。
他甚至看見幾個小伙子露出的胳膊上,紋著頗為時髦的刺青圖案。
一條青龍從手肘蜿蜒至胸口,在衣領處露出猙獰的龍頭,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怎麼,是不是以為只有你們伏魔觀會來?”
常威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時萊緩緩點了點頭,目光依然在那些年輕的面孔上流連。
他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熱烈地討論著什麼,時不時爆發出陣陣笑聲。
那蓬勃的朝氣幾乎要沖破昆侖山上稀薄的空氣。
“總有人說,八十後是垮掉的一代,九十後是廢掉的一代,零零後是佛系的一代......”
常威掏出一根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透過裊裊升起的煙霧看著那些年輕人,眼眶微微發紅,“可你看,真到了關鍵時刻,我們這個民族,從來就沒有垮掉的一代。”
時萊沉默著,用力的抿了抿嘴唇。
營地中央最大的一片空地上,此刻最為熱鬧。
米小滿和甦小暖被一群年輕人里三層外三層地圍在中間。
“元君!再給我們演示一下那個術法唄!”
一個染著栗色頭發的青年大聲喊道。
“甦師兄!你那個控溫的絕活到底怎麼練的?教教我們吧!”另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姑娘擠到前面,眼楮亮晶晶的。
米小滿如今已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雖然年紀在這些人中算小的,但修為和戰績卻讓她自然而然地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故意板起臉︰“你們這群家伙,平時在APP里不是挺能說的嗎?怎麼實戰技巧這麼差?”
話雖如此,她還是站起身來,雙手結印,一縷赤紅色的火焰自她指尖躍然而出。
那火焰靈動如活物,在她掌間變幻著各種形態,時而如展翅鳳凰,時而如游龍盤旋。
周圍的年輕修士們看得目不轉楮,不時發出陣陣驚嘆。
“看好了,”米小滿聲音清亮,“這不是簡單的控火,是要用神識去感受火之靈性,與之共鳴......”
甦小暖在一旁憨厚地笑著,也配合地展示起他對溫度的精準掌控。
只見他周圍的空氣凝結出細小的火星,蒸騰起灼人的熱浪,引得眾人連連叫好。
這樣的場景在營地各處都在上演。
來自不同門派、不同地區的年輕修士們毫無保留地交流著修行心得,比較著各自的獨門絕技。
他們談論著即將到來的大戰。
眼中沒有恐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等打完了這一仗,咱們華夏修仙界是不是就徹底崛起了?”
一個東北口音濃重的小伙子大聲說道,他手臂上的刺青隨著他的動作若隱若現。
“那必須的!到時候看誰還敢說咱們的傳統文化是封建迷信!”
旁邊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像個大學生的青年推了推眼鏡,語氣中滿是憧憬。
“我听說戰後要成立一個修仙者協會,規範修行秩序,伏魔觀會把功法全部開放!”
“那感情好!等我回去,就在我們那兒開個修仙輔導班,專門教小朋友打基礎!”
“現在都在談減負,你那算教培。”
“大不了我不收費。”
夕陽西下,昆侖山被染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年輕人們在空地上燃起篝火,圍坐在一起,唱著歌,分享著各自帶來的零食和特產。
有人彈起了吉他,旋律在群山間回蕩;
有人表演著新學的術法,引得掌聲陣陣。
這一刻,他們不像即將奔赴戰場的戰士,倒像是參加一場盛大的夏令營。
然而,當夜幕徹底降臨,喧囂漸漸平息,一頂頂帳篷里亮起燈火時,另一種情緒開始悄然蔓延。
在營地邊緣的一頂帳篷里,白天那個手臂有刺青的東北小伙,正就著應急燈的光亮,認真地在一張信紙上寫著什麼。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與白天的豪爽判若兩人。
“寫家書呢?”隔壁鋪位的一個青年探頭問道。
“嗯,”刺青小伙頭也不抬,“給我媽留封信。她老人家一直以為我在外地打工呢。”
帳篷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我也寫了,”另一個聲音從角落傳來,很輕,“給我女朋友,我們說好了,要是......要是我回不去,她就別等我了。”
“呸呸呸,說什麼晦氣話!”立刻有人打斷他,“咱們肯定都能活著回去!到時候都是英雄!”
話雖如此,半個月後,後勤保障人員在清晨開始組織部分非戰斗人員下山時,營地里的氣氛還是明顯變了。
一個個年輕人默默地從懷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信件、照片、或是貼身的小物件,鄭重地交到後勤人員手中。
“大哥,麻煩把這個交給我爸媽,地址寫在背面了,告訴他們,孩兒不孝了。”
“姐姐,這封信......請轉交給我妹妹,告訴她好好學習。”
“這個護身符,是我奶奶給我的,請幫我還給她......,麻煩告訴我爺爺,孫兒不會丟列祖列宗的臉。”
沒有豪言壯語,只有輕聲的囑托。
那些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此刻眼中都流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時萊就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一個看起來比米小滿大不了幾歲的姑娘跑到她面前,怯生生的塞給他一個小巧的香囊︰脆生生的說,“真君,請您一定要贏,一定要活下去。”
說完,像只受驚的兔子,慌慌張張的跑遠。
時萊愕然的看著她的背影,又悄悄的掃了眼身邊的謝靈運。
小仙女只是笑著。
朝陽緩緩升起,金色的光芒再次灑滿昆侖山。
後勤車輛緩緩啟動,載著那些沉甸甸的囑托,向著山下駛去。
年輕修士們站在原地,目送著車輛遠去,直到它們消失在山路的拐角處。
然後,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過身,面向營地中央那面迎風招展的紅旗,默默地整理著自己的裝備,檢查著法器。
憂慮與柔軟被深深埋藏。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堅定的目光和緊抿的嘴唇。
常威和時萊並肩而立,看著這群快速成長起來的年輕人。
昆侖山的風呼嘯而過,帶著雪域的寒意,卻吹不散這群年輕人心中燃起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