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壬安靜听完了張虛谷口中的道門發家史，心中十分感慨。
雖然其中或許有一些美化的成分，畢竟張虛谷現如今也算是道門的執牛耳者，從自身立場上出發，就不可能說自家的壞話。
不過郝壬總體還是相信的。
其實郝壬對于道門的印象一直以來都比較好，因為自家青華師尊和青塵師兄雖然未入道門，但也是受道學燻陶的修道之人，所以郝壬也認可自己算半個修道之人。
更何況茅山林常清的品行以及所行所為，直接拉高了郝壬對于道門弟子的印象。
再說了，道門自古以來的傳統便是盛世歸隱獨自清修，亂世下山斬妖除魔。
不像一些外來宗門不事生產，盛世圈地收租，收集香火，放高利貸，逼得農戶賣兒賣女，最終成為宗門佃農，亂世又直接閉門不問世事，惜身以求自保。
道門一向靠著醫術、法事、卜卦等技能自食其力，不刮民脂民膏，即便是賭上自己身家性命斬妖除魔，完事兒頂多也就收些吃飯的香火錢。
即便千百年間道門肯定難免也會出現一些敗類，但整體上還是正義之士居多。
因為從根子上道門的理念就是正的。
不過郝壬心中也是有一些疑惑。
張虛谷在之前的起源故事中，曾坦言道門也加入了爭搶香火的行列。
那麼既然香火有毒，道門又為何對于香火有需求呢？
當郝壬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張虛谷卻是反問道︰
“祖師叔對于‘天庭’了解多少？”
“玉皇大帝，各種神仙傳說，版本很多，很雜亂。”郝壬直言不諱。
“確是如此。”張虛谷點點頭︰“道門的天庭體系確實很雜亂，因為後續隨著道門發展壯大，大大小小的門派也越來越多，當各家的神仙全都加入道門天庭的體系之中，天庭中的仙神自然井噴起來。”
“而為了讓凡人貢獻信仰和香火，各種編造的仙神傳奇的故事也越來越多，因此才導致整個道門天庭的神仙體系顯得臃腫而雜亂。”
“各家的仙神？編纂的傳奇？”郝壬敏銳的捕捉到了一些字眼，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難不成天庭的那些神仙都是假的？”
“何為真？何為假？”張虛谷神色平靜的反問道︰
“對于普通人來說，我們這些人所擁有的特殊手段，又與神仙何異？那我們稱仙稱神，又是否合理呢？”
“這••••••”郝壬仔細思索之後，才似是而非的回答道︰“反正我更想做個人，神仙什麼的一听就高高在上，太沒人味兒了。”
听到這個回答，張虛谷有些異樣的看了郝壬一眼，稱呼之中明顯帶上了些許真摯︰
“祖師叔不恃力而驕的心境，確實是我等修行者應該追求的。”
郝壬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畢竟他成為異人其實還不到半年，平日里也並不覺得自己就應該高高在上，但是以後時間長了到底會如何，他也不敢保證。
稱贊了一聲之後，張虛谷繼續說道︰
“其實道門天庭中的那些大帝、天尊、星君、神將，曾經也都是人。”
郝壬聞言略微挑眉，但也不算太過意外。
直到此時，張虛谷才算是披露了道門天庭的核心隱秘︰
“是主動化去了自我意識，以陽神、陰神、元神投入道門天庭之後，不斷吸收凡人香火供奉，所成長起來的人造仙神。”
“ 們或許也並不想被當做仙神，但卻不得不去當仙神，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夠有足夠力量，在死後還可以護持我們這些後輩。”
“沒有自我意識••••••香火之力••••••齋醮科儀••••••”
郝壬喃喃自語，想到剛剛見識的大哀鬼，終于弄清楚了道門天庭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是如何運轉的。
是了，香火有毒，雖然可以作為天地靈氣的替代品，但是修行者吸收之後，自身意識往往承受不住侵蝕，最終結果便是被信眾所貢獻的信仰給逼瘋。
大賢良師張角便是如此結局，否則以張角的天賦，如果不過量吸收香火之力的話，想必在千百年後的今日，至少也會是道門中太平道派的祖師爺，地位不會比第一代天師張道陵低上多少。
東北的仙家也是靠著信仰香火之力傳承下來，不過它們是精選特殊的人類做出馬弟子，走的是精品路線，保證了信仰的虔誠和純粹，適量吸收香火之力。
相當于慢性中毒，但基本不會毒發。
而張道陵則是更有想法。
或許就是從大哀鬼中得到的靈感，他以道門天庭來吸收香火信仰，用沒有思維的陽神、陰神、元神來承載香火，化作道門天庭中的仙神。
既然這些仙神連自我意識都沒有，自然也不會受到眾生信仰的侵蝕。
然後按照道門天庭的既定規則運轉，通過授 以及特定的齋醮科，把這些仙神的力量從道門天庭中接引下來，最後讓布置法壇的道士來控制這份力量。
說的難听一些，道門歷代先賢完全是把自己的魂魄給煉成了傀儡，以供後輩所驅使。
而且這些仙神傀儡恐怕還不是那麼容易練成的，最低也是元靈境的修士才有這個資格，因為唯有這個境界的修士，其魂魄才能夠凝聚成元神，變得強大無比。
即便是脫離肉身，也可以暫時存在。
想明白了這點，郝壬忍不住問道︰
“道門的先輩是在死後進入天庭，還是••••••”
“坐化之後元神衰敗，會帶著一股死意，無法化作天庭仙神，因此唯有在坐化之前便元神出竅進入天庭，然後強行洗去元神中的自我意識，這個過程痛不欲生。”
郝壬一時無言，而張虛谷卻是由衷笑道︰
“我如今亦是元靈境，有如此資格，倍感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