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的禮物算是非常有誠意的。
一整套琉璃禮器,五鼎四簋。
這套琉璃器尺寸之大,色彩之絢麗,令人咂舌。雕工之繁復,也迥異于張村造物的風格。
“華麗啊!”陸賈也不由贊嘆,“但是五鼎四簋,這是卿大夫的標準,拿去給趙佗,會不會被認為是羞辱?”
“他若是歸附,就還有五鼎的待遇,若是執迷不悟,宗廟絕嗣也不是不可能。”張誠淡淡的說。
陸賈點了點頭。這代表的是朝廷的態度,朝廷不可能承認一個裂土封王的南越國,趙佗如果承認自己是大秦的將領,那就有對應的禮遇,如果不承認,那就是刀兵相見。
上百匹白麻布,織的又細又密。體現了鞏邑紡織廠最高水準。
一幅百越地理圖。用巨幅的白麻紙繪制,按照工匠新研究出來的裝裱之術,用漿糊層層裝裱,紙張又厚又挺,畫清了百越的海岸線邊境,城邑、港口、關卡、布防的情況。
“這是很精細的軍事地圖啊?這東西是可以送出去的嗎?”
“對我們來說是重要資料,對趙佗來說,不就是他心知肚明的東西嗎?”張誠微笑。
這樣精確的地圖,趙佗肯定見所未見,但是要說對他有什麼作用……最多是在指揮方面能更方便一點。但是這樣的地圖放在蒙恬手里,那就是揮軍直下的戰略用具。
這是威懾,告訴對方,我們對你知之甚詳。
兩百甕濃烈的張村白酒。
一柄張村制式軍刀,十柄張村制式長戈。
搪瓷盆、油燈、火柴。
一套雨衣雨靴,10雙膠皮鞋。
10輛獨輪車。
至于其余的黃金、玉器之類的尋常天子賜禮,就不在話下。
“鞏侯倒是別有深意啊!”陸賈嘆息。
這一批禮物,展現的是蒙恬軍的後勤供應能力,部分體現了大軍南下作戰的水平。
對擁有旋翼機的蒙恬來說,南越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秘密,南越潮濕燥熱的氣候,也不會阻撓秦軍南下。
“先禮後兵嘛……”張誠說。
在衙署處理過軍務的蒙恬,听說陸賈來到,也專門到文化署的院落里來見陸賈。兩人也有數面之緣,倒勝了很多寒暄。蒙氏也算是貴族世家,太尉見中大夫陸賈該有的禮儀也都一板一眼,全沒有傲慢輕視。
“趙佗這人,心思深沉,但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陸大人仔細一些,全身歸來是無虞的。”蒙恬說。
“太尉有這話,陸賈自然無憂,之前鞏侯說,陸賈離開南越之前,大將軍不打算用兵,是顧忌陸某人的安危嗎?”
“也有這樣的考慮。我們不能不顧忌自己人的安危。”
“倒是不必。”陸賈看著蒙恬。
“哦?陸先生有何見教?”
“俗話說,戰場上拿不到的,談判桌上也拿不到。身後朝廷的實力,才是使臣談判最大的底氣。陸賈倒是覺得,大將軍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必顧忌陸某人的安危。”陸賈的目光極為清澈。
“怎麼說?”
“我甚至覺得,如果大將軍先找個戰場打一場,能大敗南越,陸某前往番禺再和趙佗談一談,效果可能更好。”陸賈嘴角微微翹起。
公孫尼子面色有點緊張,張誠在思索,而蒙恬的眼楮已經亮起來了。
“讓南越看到秦軍的強大,他才會走到談判桌旁。而如果我不能如期歸來,大將軍依然應該按照既定的計劃揮軍南下。”陸賈說,“你打的越狠,我就越安全。”
張誠算是知道,所謂“毒士”,是一種什麼人了。
數日後,蒙恬南征軍前鋒,王吸、召歐領兩萬人,分別從會稽、豫章向南運兵,灌嬰為預備隊緊隨其後。王吸召歐在城村武夷山市)回師,2萬武裝到牙齒的精兵一個時辰破城村,太尉隨即派官吏接管城村,城村城重新插上黑色的大秦旗幟,大軍則繼續南下。五日後王吸所部再取南平,又三日,召歐所部取建甌,兵鋒直指閩越王都東冶福州)。
閩越王這一支是春秋著名越王勾踐的直系子孫,經營閩越數百年,始皇帝一統天下,閩越國除,建立閩中郡。閩越王無諸被廢王位,但是仍然以邊民君長的職位統治土著。
秦末動亂,無諸也起兵追隨吳芮,此後甚至帶兵追隨劉邦入武關、戰藍田,閩人悍勇,給劉邦留下深刻印象。項羽破咸陽,分封諸侯,以楚越有世仇的理由,沒有給無諸封王。所以無諸始終和劉邦保持勾勾搭搭的關系,在楚漢戰爭期間,無諸資助軍隊給劉邦,算是為擊敗項羽也立下了功勞,所以劉邦滅項羽後,就恢復了無諸的閩越王的王位,仍然盤踞閩越。
劉邦分封閩越王,也是因為朝廷的力量無法覆蓋到閩越地區,另一方面則是在之前的戰爭中,閩人善戰給劉邦留下了深刻印象,不欲與閩越發生摩擦。還有一層原因,則是閩越和南越比鄰,一個尊奉長安朝廷的閩越王,多多少少能夠牽制一下地跨萬里的南越國。
閩越、淮南、長沙三國作為緩沖地帶,牽制南越國。確保長江以北的帝國治理地區安定,這是劉邦打的好算盤。也是楚漢戰爭初定、國力不足時期的重要策略,其實很是高明。
但是扶甦以秦帝身份登基,郡縣制作為基本國策,就不能容許國中之國的出現。所以無論閩越、南越還是蠻荒部落為主的甌越,都沒有繼續存在的可能,對閩越的用兵,本也是蒙恬南征的重要部分。
在陸賈“先打一場”的策略指導下,蒙恬也是為了檢驗一下新部隊、新器具、新戰法的效果,閩越王無諸就成了陸賈的磨刀石。
這個時候無諸才想起,長安那個皇帝已經換成了姓贏的,而姓贏的從來都不喜歡“王位”這種東西,王吸、召歐這兩個在漢軍中最多只能算到三線戰將的人,帶出來的部隊居然如此悍勇。居然能克服了閩中丘陵縱橫的地勢、克服了閩中炎熱氣候,就這樣直插而下。沒用幾天時間就取了建甌南平!
無諸也一面征兵抵抗,一面派使者向臨近的南越王趙佗求助,結果是使者還沒有回來,秦軍已經兵臨王都東冶福州)。
無諸熬過了始皇帝、熬過了項羽、熬過了劉邦,也算是秦末能忍能熬能打的一方諸侯,卻從不曾見過這樣的戰法。秦軍仿佛完全沒有遠征的疲勞,推著小車就抵達了東冶城下,然後天上就有飛行載具掠過,投擲下來的居然是火油和火種,東冶城牆雖然高大堅固,城中建築全是木屋,哪能扛得住這火油燃燒,一時城中火起。
而秦軍手推車上的六寸炮齊發,射程之遠、威力之大,讓據城而守的士兵損失慘重。
緊接著就是重型蒸汽裝甲車撞破城門,虎狼一樣的秦軍突襲入城。在滿城烈火之中,大軍步列整齊,沿街道推進,清剿城中抵抗力量。
閩越王帶衛隊退到東冶城中的小山上,企圖憑借高地抵抗。秦軍完全沒有正面作戰的操守,而是封鎖了下山的道路,在山坡的樹木上淋了火油,一把火點起,整座山燒成了一個巨大的篝火。
閩越王無諸死在山火之中。綿延數百年的閩越國,就此覆亡。
無諸的孫子余善,在亂軍中逃亡西面的南越國,投奔趙佗。
在這一場滅國之戰的同時,大秦太中大夫陸賈,持天子節鉞,帶著一支上百人的衛隊,從豫章郡南部的橫浦關入關,謁見南越趙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