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麼了?”
    “讓我抱會兒。”
    “……”顧硯有些不明所以,但沒拒絕。
    夜晚的海灘漆黑又沒有平時的煙火氣,明明浪潮拍擊著岸邊礁石,卻又讓人感到寧靜。
    他能感覺到魚竿被風晃動,能感覺到城市每一處角落        的聲響,水下魚群的行蹤。
    以及身後的人不斷滑落的眼淚,打濕他的後背,一片冰涼。
    “哭什麼……”
    她多愁善感了許多,以前的她只會吃喝玩樂,是因為能力更強大,情感隨之更接近人了嗎?
    “我做噩夢了,就是那種特別真實,特別可怕的噩夢。”
    “據我所知,悉尼數萬個受害者,做完噩夢也沒幾個抱著人哭鼻子的吧?”
    “哇啊——你混蛋!”
    莫爾有些氣憤,捶打顧硯兩下。
    “你也夢到那個兔子頭小惡魔了?”
    “……沒有,但是確實讓我很害怕。
    有你,還有主人,她回來了,但是她不認識我們了。
    在夢里,你說主人被虛數侵蝕,意識被操控,或者忘記我們兩個,只是想要殺死你我。
    然後……你要我躲遠點,你就被她、就……”
    莫爾聲音哽咽,斷斷續續說不清楚,但是發生了什麼顧硯也能夠猜到了。
    “蠢貨。”
    “你還罵我,沖上去送死的笨蛋!”
    他轉過身,面對著莫爾,看她一副生離死別的悲慘表情,內心暗暗發笑的同時,竟是有幾分觸動。
    “別哭了,既然是噩夢,又不是真的,就不要害怕了。”
    “可是真的……我分不清真假。”
    “所以才說你是蠢貨。
    你能判斷對方是自己的主人,應該是通過核心的共鳴吧?她一心想要殺死我們兩個,為什麼沒有直接抹除你?”
    “因為夢中的你說,把她的權能封死,才……”
    “所以我都把權能封死,核心數據壓制,你又怎麼共鳴的?”
    莫爾大腦呆滯了。
    “而且我能夠封死權能,說明我留在核心上的紋路完好,她的意識也是完好的。
    這一切都只是基于你的認知出現的不合理現象,你也就恰好忽視諸多不合理,讓你的夢境完全由恐懼絕望所支配。”
    果然還是有些可憐,顧硯擦去她的眼淚,輕聲安撫著。
    “那你說出來,下次豈不是更可怕更真實了?”
    “你必須睡覺?”
    “……好像不是?”
    一時間,兩人的交談終止,僅有浪聲依舊。
    那位律者的作為,可能只是在散播種子,而莫爾便是無意間沾染,才成為了受害者。
    “我還是帶你去找萊文斯,將鏈接剝離吧。”
    “可是這樣不就打草驚蛇……”
    顧硯輕笑一聲,“你都快搭進去了,這個自然是次要的。
    不過這樣想來,我有沒有被影響呢?”
    “你一直醒著,我怎麼知道……”
    話音未落,莫爾便見顧硯閉上眼楮,已經沉睡了過去。就這樣盤坐在礁石上,手拄著側臉。
    “明明見了萊文斯就知道了,現在卻自己睡著,真是可惡!”
    不過……看他這麼放松,應該是沒有問題,之前他說見到了主人,找了許久都沒收獲,一直神經緊繃,應該很累很失落吧。
    她也沒有去做其他事情,就這樣看著。
    明明幾個月前,送刀的時候,還覺得是那麼可恨討厭的人。
    哪怕是主人剛離開時,也只是覺得他很可靠,做飯好吃。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算吃不到他的菜肴,僅僅是兩人在一起都感覺十分愉悅,離開片刻都很落寞。
    因為兩人是形影不離的同伴?
    莫爾不知道,甚至更不知道顧硯對她好,是不是僅因為主人的要求。
    主人給了她意識,給了她生命,而顧硯給了她人類的情感,渴望,害怕,不舍……
    因此,她真真切切意識到,“莫爾”是在作為什麼活著,因為什麼活著。
    “飯票……”這是專屬于她的稱呼。
    當她意識到,他同樣會死,會離去時,一切都沒那麼重要了。
    一定要幫到他,留下他,他呵護著許多人,莫爾正是其中之一,但卻只想要他一切安好。
    我幫不到你,這是我的悲哀,但我會陪伴你。
    哪怕你的關照可能只是因為托管,你所在意的,可能只是主人的感受,而我,莫爾,只是個呆頭呆腦的傻瓜。
    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最害怕的,就是你們兩個的反目,其中一方的死亡,莫爾如何,這是她自誕生意識以來,就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我可以不在意。
    但是……
    真的好想和你站在一起,幫你扛起壓力,抵擋災難,你所在意,也是因為需要我。
    是我太貪心嗎?
    ……算了,反正在你眼里我也只是小貓小狗般的存在,就讓我保留這份渴望吧。
    莫爾從礁石躍下,也不擔心劃傷雙腳,淌著水走動,夜色漆黑,但不足以影響她的視線。
    一會兒又跑到沙灘,用手指寫出“顧硯”二字,畫了個箭頭,指向“莫爾專屬飯票”。
    滿意點了點頭,她替顧硯同意了。
    就這樣,她度過了短暫卻美好的三個小時。
    礁石上的顧硯抬起頭來,沒有其他動作。
    “醒了?”
    一旁的莫爾回到他的身邊,“怎麼樣,做噩夢了嗎?”
    “沒,”顧硯搖了搖頭,道︰“我甚至懷疑現在才是在做夢,畢竟在我閉眼後一直到現在才恢復意識,期間什麼都沒發生。”
    “也就是說,你睡得很香咯?”
    “……嗯。”
    許久沒有正常休息,他一直認為對于律者而言是不必要的,不如用來觀察和思考。
    但現在看來,睡一覺感覺很不錯。
    “你應該過一段時間就喚醒我,以防我也分不清真假。不過……無所謂。”
    “別這樣說,有什麼我能幫的,我都可以嘗試!”莫爾拍了拍胸脯,一副很可靠的樣子,眼神充滿了智慧的氣息。
    “嗯,我知道。”
    很意外的,他沒有打趣什麼,認真回應道。
    海風已經不足以再推動浪花發出喧囂,黑夜仍在繼續,陰雲卻消散了許多,縫隙中能找到一兩顆露頭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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