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一家酒樓的包間里。
柏暄鋒將一份菜單放在桌子上，推到魈與落星面前。
“有什麼想吃的隨便點，我請客。”
“真的嗎？”
看著落星興奮的表情，柏暄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一僵。
他干咳一聲︰“嗯，點吧。”
一開始，魈不明白柏暄鋒的反應，但當落星問著“魈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將菜單遞到他面前時，他才明白柏暄鋒為什麼會做出這種反應。
落星差不多把菜全點了一遍，每種還不止一份——除了有蘿卜的菜。
魈的眼楮下意識瞪大，他愣愣地望向落星，仿佛在問，點這麼多，你吃得完？
落星拍了拍肚子，比出個“沒問題”的手勢。
魈卸出一口氣，把沒點的菜點上，便將菜單遞給柏暄鋒，後者看後嘴角抽了抽，最後無奈偏過頭。
很快，菜被一盤盤端了上來，看著落星的消滅速度，魈確信剛才自己是多慮了。
他突然有一個很不負責任的猜測，會不會是因為落星太能吃了，這里的人才給落星開放進山的權限，讓他自己去找吃的。
落星吃得非常開心，與之相對的是柏暄鋒看上去一臉愁容。
“城主還在想剛才的事？”魈問道。
柏暄鋒沒有回答。
“鋒叔叔，魈在叫你。”落星放下嘴上的活，喊道。
柏暄鋒微微一怔，像是才听到。
“你剛剛說什麼？”
魈復述了一遍剛才的話，柏暄鋒點頭道︰“嗯。山上的寒風要再過一個月才會減弱到可以讓絕大部分人穿行的地步，現在......軍官們倒是可以在其中行動，但他們不可能全都進山搜索，總得留人警戒獸潮的情況，而且即便全都去，人還是太少了。”
“城里沒有其他人知道怎麼穿越寒風嗎？”
“以前是有的。他們老李家得山神庇護，在城里開枝散葉，也算是個不小的家族，但......”柏暄鋒苦笑一聲，“八年前，都死了。”
“發生了什麼？”魈放下筷子，收起臉上的表情。
“還能是什麼？上古凶獸現世，蠻荒古域全面入侵。那些後生家引導著隊伍在寒風中與魔獸周旋，最終無人生還。”柏暄鋒冷笑一聲，有些渾濁的眸子中流露出恨意，
“若不是在魔獸到來之前，我們還遭受了一支軍隊的攻擊，損失慘重，也不至于要借助山神力量的顯化。”
酒杯在他手中嘎吱作響，就在它要被捏碎時，他忽然仰起頭，把杯中之酒就著恨意一飲而盡。
在恨意入肚前，魈隱約听見一點聲音，好像是在罵什麼竊賊。
來自過往的糾葛啊。
魈心想。
他來到這里時，那場戰爭已經結束了四年。
四年能夠改變許多事，再加上戰爭最後那個奇怪的決議，現在已經很難看出戰爭的痕跡了，只是偶爾會瞧見一道小小的疤痕。
未經歷過的事，他也不好做什麼評價。
末了，柏暄鋒深吸一口氣，將酒杯輕放在桌上，擺了擺手︰“一不小心說多了，都是些舊事，不提也罷，倒是眼下的事耽誤不得，最壞的情況是那令使將山神也侵蝕了。”
魈回過神來︰“山神會被侵蝕？”
不是說山神是一種虛無縹緲的信仰嗎，令使還有這能力？
有點可怕了。
“誰知道呢。”柏暄鋒看了看四周牆壁，壓低了聲音道︰“我听他們說，這群怪物連「天」都能侵蝕......”
好像更可怕了。
魈沒來由地想到在鎮蛟門的通天路里，那只獨腳的青鶴所說的話，他好像能體會到那句話中的意味了。
帶著「世界」的烙印與「世界」為敵……
因為被侵蝕，于是「天」將在其下生活的生靈當作了入侵者，異物？
怎麼感覺有點像癌癥？
柏暄鋒靠倒在椅子上，無奈地說道︰“侵蝕先皇賜下的龍脈，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等等，山神是什麼？龍脈？
魈十分驚訝。
但如果真實情況是這樣的話......
他想起了之前那個李家的算命先生對他說的話，他或許真的可以一試。
落星也停下嘴里動作，目光在柏暄鋒和魈的臉上流轉，有些遲疑地問道︰“這......這是我們可以知道的事情嗎？”
“不是。”柏暄鋒直起身，擺出嚴肅的表情，給人一種下一刻就要滅口的感覺，不過很快他的臉色就緩和了下來，“不過如果事情真的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你們也遲早會知道的。”
越是強大的人，在戰時越有資格享受更多情報。
魈與落星，一個王級中的佼佼者，一個與契約獸合力，可以壓制住絕大部分王級，除開葉將軍與蒼玄門來的那位仙人，兩人可以說是最頂尖的那一批戰力了。
柏暄鋒自顧自說道︰“數千年前有仙人在山上爭斗，山下的城鎮險遭全滅，先皇一怒之下賜下龍脈，未得準許，仙界之人不可入山，白河山以及山中珍寶徹底歸我凡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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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知道凡世皇族從來都不慣著仙人們，但他沒想到居然還能這麼剛，你們傷了我的子民，那你們就不能再進入這里，除非得到了許可。
這也算是解答了剛從落星口中听到這麼回事時冒出的疑惑。
單純的規則只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如果有維護規則的力量呢？
不過他還是有點好奇，這個龍脈是怎麼分辨出來的究竟是凡世之人還是仙界之人。
柏暄鋒聲音一沉︰“這股能夠達成與「契約」同等效果的力量若是反噬過來，結果如何，我無法想象。”
魈臉色微動，他想要安慰柏暄鋒，但不知道怎麼開口，畢竟這事他也沒具體調查過，不清楚現在究竟是怎麼一個情況。
落星突然覺得嘴里的飯菜不香了︰“等落星吃飽了，我就去和綾川叔叔申請法寶上山。”
這句話也是提醒了魈，不清楚情況就去探究，別到時候死到臨頭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再說，他總不能一看情況不對就跑路吧？
他應和道︰“我也去。”
順路再驗證一下算命先生的話。
就在這時，柏暄鋒的傳訊器響了，是孟極軍那邊找他過去。
“你們慢慢吃，我失陪了。”他像是早有預料，留下一句話就起身離開，門外隱約傳來“記城主府賬上”的話語。
......
六個時辰前，白河山上。
借著晨光，方重光帶著百來號人馬攀上他們所能行至的最高處。
他的身前是寒風凜冽，身後是鳥語花香，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壁障將山上的時節一分為二。
隨著他一聲令下，眾人分散開，他們拿出某種探測法寶，沿著寒風的邊緣一路探尋。
五個多時辰後，方重光收到發現雪跡的消息。
他心中一沉，迅速趕往消息中的地點核實。
這東西不僅能讓令使快速移動，還是侵蝕的錨點，必須盡快清除。
“發現雪跡，定位已傳回，迅速派人過來清理。”他向傳訊石另一邊交代完事情後，就望著前方的寒風出神。
見他遲遲沒有動作，發現這處雪跡的其中一人說道︰“將軍不會是想進去搜查吧？”
方重光不語，只是轉頭看向身邊的兩人。
另一人說道︰“這對將軍大人不是什麼難事，但對我們就......”
“您是知道的，上次繼續深入的弟兄們最後都迷失在里面了，還是蒼玄門來的那個小孩幫我們把人帶回來的。”
方重光露出思索的身神色，半晌後長出一口氣︰“時候不早了，晚上目力受限，容易遇到危險。傳令下去，準備扎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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