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照將嘴里的東西吐了個干淨,又干嘔了幾下,卻什麼也吐不出來了,他沒見過修羅道場,也沒去過惡鬼地獄,但眼前的景象較之前兩者只怕不遑多讓。
殿內的空間極大,看著能有一千多平米,地板下凹,蓄滿了鮮血,哈爾夫看著自己的靴子上的血,罵了一聲,抬頭道︰“有三十公分左右。”這些鮮血來自于掛在殿頂上的無數人類尸體,他們有男有女,密密麻麻,根本數不清楚,殿中心的華麗金色高台上端坐著一具象人的身體,那象尸身形高大,通體雪白,如同玉制,長著四支象牙,與那死去的象王十分相似。
季罹喝完最後一口清水,開口說道︰“我說那個四牙畜生肚子中招時,怎麼往這跑,現在想來,全對上了。”薛照從血池邊退回殿外,那血腥味燻的人頭疼,“季大人,為什麼這麼說?”薛照問道。季罹小聲打個飽嗝,眼前的血腥很明顯絲毫影響不了她︰“這個象王,也是個修過離魂的,他這具尸身應該是他留給自己的退路,只是他不知道,我的刀是能殺魂的。”薛照奇道︰“我听聞這世上有殺魂的兵器,但那種東西極為罕見,數量只有個位數,所以世人稱之為神器……”季罹不等他話說完,就拍了拍自己腰後的刀鞘,不無得意地說道︰“此刀名為荼燼,乃是斗神崇蠻所持神兵,滅生殺魂它若說自己是第二,這世上只怕便沒有第一嘍。”
季罹是個性格乖張的小姑娘,她身世極為顯赫,平素不喜與人交談,更懶得與旁人解釋什麼,可眼前這個本事不高的家伙卻有一種異于常人的親和力,和他待在一起會讓人莫名覺得很舒服。
一听崇蠻這個名字,薛照心里十分吃驚,自己祖師的神器怎麼會在旁人手中?小姑娘得意的神態讓他有些不爽,于是陸續拍拍背上季罹的大腿問道︰“真有這麼厲害?怎麼現在走也走不動了。”薛照心有所屬,也沒有什麼性癖,他不會對一個十四歲的家伙起什麼色心,但在這個世界,此種做法卻是十分輕薄的。季罹現在十分疑惑,自己萬金之體,女人踫她一下,她都會十分不舒服,可這會兒卻偏偏提不起一絲慍氣,她搖搖頭十分慵懶的說道︰“想必是殺魂所帶來的業力吧,此事我並非第一次做,但這般情形確實第一次見…”“喂,你別睡啊!”薛照叫道。“必要的時候,我應該能醒過來……”話沒說完,季罹便伏在薛照背上沉沉睡去。薛照強忍好奇,才沒去揭開這小姑娘的面甲,雖說季罹的金色面甲蹭的自己耳朵十分不舒服。
“這種情況,那家伙竟然睡了?”哈爾夫從殿內探出個腦袋,薛照點點頭,稍微用了些氣力,才把季罹的胳膊掰開一些,明明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這胳膊箍在人脖子上怎麼跟個鐵鉗似的。哈爾夫道︰“快些進殿吧,我們要通過這一灘鮮血,才能從後殿門出去。”
自打過了那象人聚落,便只有一條彎曲的土路,這逢生殿就建在土路中心,而土路的兩側是溝壑,深淺不知,只見得深澗中霧氣繚繞,觀之令人眼暈,他們眼下就只能從這逢生殿內過去。
血池不過三十公分,霍克和歧邪正站在那象軀前,他們身邊擺著幾具人類尸體,歧邪道︰“這些人死了大約不到兩個小時,他們身上多處動脈都被切開,血都流干了。”他用短劍鞘戳了戳眼前的巨大象軀道︰“這個東西倒是十分新鮮。”薛照將從季罹那里听來的話陳述了一遍,哈爾夫才明白過來︰“原來這竟是一具魂殼!”他拈著頜下的大胡子沉吟道︰“這些人血想來是給這魂殼保鮮用的。”
四人合力將那象軀點燃,在這一片血池中踱步讓人十分壓抑,幾人沒有說話,踏著人血穿過了大殿,後殿門外是開闊無比的草地,草地上樹木極多,彼此間隔很遠,這些樹木十分巨大,最小的也有三個成人合抱粗細,巨大的樹葉比尋常蒲扇還大,從空中悠悠飄下,無數嫩綠色的螢火在樹間漂浮,安靜而美好,如果不是剛才的血腥場景,這里真如仙境一般。
此時已是後半夜,群星早已不見了蹤影,烏雲蓋月,薛照心中生出一絲不祥之感,四人對視一眼,居然都有這種奇怪的感覺,一顆黃色的信號彈又被射向天空,哈爾夫道︰“休息夠了,咱們該走了。”幾人飛快踹倒火堆整理好了行裝,季罹依舊沒醒,她身上的衣物不知是什麼材料做成的,原本粘稠的象血被火堆一烤竟然紛紛變干脫落了,幾人這才看清她穿的衣物並非黑色而是深紫,衣襟和後背上滿是用極細的金線紋繡上的復雜龍紋。薛照用一塊毛氈包好了季罹的上半身,這麼冷的夜,著涼就不好了。哈爾夫在一旁笑道︰“你還挺會照顧人的嘛!正宮夫人還沒追到,已經開始關心小媳婦了?”薛照撿了塊石頭丟向哈爾夫,哈爾夫笑著跳腳躲開了。
雖然只休息了不到一個鐘頭,但四人體質極好,精神頭也起來了,歧邪給薛照分了自己的食物和水,薛照的東西已經被季罹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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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按照第二次休整的路線繼續向前,這次升空的只有黃色信號彈,這說明其余的高手要麼已經完成了任務,要麼就是死完了。薛照心里惦記著岳姜,也有些擔心楚鏡,心情越發有些急躁,但幾人又會同時覺得一陣陣心悸,總覺得自己似乎在被什麼人注視著,“我怎麼隱隱覺得那個什麼小魔主大概就在此處?”霍克打個寒顫問道。哈爾夫也冷冷道︰“蹤跡未現,威壓就能強成這樣,這與老瞿當年告訴我的情況差不多,看來,小魔主大約就在林內。”
“擊殺飛蛾小隊上任隊長,重傷瞿烈,老比爾目力幾乎喪失,一魔之力,幾乎團滅了上個時代最厲害的幾位高手,眼前這個“半成品”的小隊,能有幾分勝算。”薛照把自己心里話說了出來,過了良久,哈爾夫突然停下了腳步︰“我們是去幫手的,就是去接應一下,而我大概率會拼上性命,但如果我叫你們跑,你們一定不要猶豫,這一小段時間,你們所經歷的事情,所執行的任務,早就超出你們的水平了,你們天賦都不錯,無意義的死去就是極大的浪費。”
三人听到這話,面面相覷,霍克開口了︰“必要的話,我們會跑的。”哈爾夫點點頭︰“很好,我們繼續走吧。”這段對話,讓薛照很不舒服,但他並沒有好的解決辦法,幾人繼續默默前進,小魔主散發出的威壓也越來越強,周圍的空氣仿佛到了零下,明明很安靜,但幾人卻心煩意亂,怪異的威壓如同海浪一般,一陣陣襲向眾人,薛照比其余三人好上許多,自己背上的家伙散發出的體溫令人安心,而且她的呼吸也十分奇怪,兩次呼吸的間距竟有一分鐘左右。
突然間,一陣尖嘯從前方向起,哈爾夫一把拽住霍克閃到一旁,一支小臂粗細的冰刺呼嘯著插入一旁的巨木,那棵被插中的巨樹瞬間結冰,變的如同一棵巨大的水晶樹。同時前方的爭斗聲也傳了過來。幾人對視一眼,強忍心中的悸動與恐懼,沖向前去。
巨大的空地上站著六人,一個紅皮巨汗,身高有三米左右,長目光凶惡,尖嘴獠牙,背著一個巨大的石棺;一個魔族女人,皮膚淺灰,身材高挑豐滿,幾乎全裸,手里捏著一把金色大劍,兩個身形健碩的少年,毛發濃密,乃是一對是雙胞胎,一人持長棍,一人持長槍。在他們對面十米開外站著兩人,一個是身高兩米左右,身著銀色重型板甲。另一人,渾身是血,身著白甲白袍,分明是武社打扮,這人薛照認識,正是不久前對峙過的奧里森。此外,地上還躺著一人,那人一身青衣,好像已經死了。
誰是對頭,誰是同伴,形勢已十分明顯,那裸體女人手中金劍一抖,數道無形劍氣掃向哈里森,毛發濃密的孿生兄弟也各挺武器殺向重甲人,哈里森手中拿一柄大號刺劍,動手之時風雷縱橫,與那裸體女戰的十分焦灼,那重甲人居然靈活異常,他赤手空拳,那一身重甲穿在身上,好似紙扎一般,以一敵二,不漏破綻。
一棵巨樹後,哈爾夫活動了一下脖子,他將上身甲衣脫下,從左右兩肋分別拔出了四根極長的銀針,一旁的歧邪剛要阻止,哈爾夫卻阻止了他︰“小邪,到時候了,這里看來就是終戰之地了,與其做個平庸的斗士,再活個幾十年,倒不如轟轟烈烈的干一場!”薛照和霍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想開口詢問,卻見哈爾夫上身肌肉一漲,雙目中竟閃出雷光,緊接著如同一顆子彈射向戰場,歧邪看了看霍克與薛照,也不說話,他從攜行袋里掏出一個小巧的拳刃套右手,又用一把小匕首割開了自己的右手腕,鮮血澆在拳刃上,黑色的火焰燃燒起來。做完這些,他不顧目瞪口呆的二人,也一個箭步,沖入戰場。
戰局已經有些逆轉了,歧邪和那重甲人對付孿生子,哈爾夫則對上了那個巨汗,那紅皮巨汗中了四五斧頭,膝蓋也被哈爾夫的戰錘砸碎,他痛的接連嚎叫,卻依舊豁出性命保護著身後的石棺,一旁的的裸體魔女雖被哈里森纏住,脫不開身,可是也時時關注著巨汗背後的石棺。
霍克瞅著真切,他轉過頭來對薛照說道︰“我也得玩點狠的了,待會兒我要是昏倒了,你可要護好我。”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把長管手槍,槍的樣式很是古老,像是一把燧發槍,但槍後的擊錘又說明這並不是那種老槍,只是外觀像而已。霍克掏出一顆子彈,有拇指粗細,中指長短,他利索的甩開槍管將子彈推了進去,他背靠著一棵大樹,雙手握住手槍,猛地睜開右眼,與此同時,他藍眸中淺黑色的十字又出現了。不等薛照反應,隨著一聲巨響,霍克的手槍已然擊發,可槍聲消失後,場中卻並沒有人中槍。
三秒後,突然戰場內爆發出一陣火星,一支弩箭落在了地上,霍克雙手十指緊扣,單腿跪在地上,右眼竟然突出眼眶不停顫動,好似追蹤導彈的雷達一般,薛照只覺得眼前的空間扭曲了一下,霍克大喊一聲︰“中!”一道不易察覺的銀光狠狠穿透了巨汗背後的石棺,瓖進了巨汗的身體。
霍克右眼“滋”的一聲,噴出一道鮮血,倒在地上打起滾來。“操!我得眼!”霍克捂著右眼怒吼道,忽听“嗖”的一聲,遠處一支弩箭突然飛來射中了霍克的大腿,薛照放下季罹,將霍克搶了回來,看著痛苦的霍克,薛照連忙將自己的保心丹塞進他嘴里,這是方才休息時,歧邪怕自己施救不及,分給眾人的,這東西能療傷也能鎮痛。
吞下藥丸,霍克舒服了一些,輕聲道︰“那個巨汗背上的棺材里…一定就是小魔主…”“你的眼…”薛照話沒說完,霍克搶下話頭︰“我的眼沒事,這是副作用,這片空地對面的林子里有個能障目的家伙,你看不到他,我也只能看到他的影子,他十分隱忍,絕不會輕易出手,不過他已經被我擊中,受了重傷,要不然,剛剛那一箭該射中我得腦袋的,你一定……”霍克話沒說完,就暈了過去,戰場內,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好似被凍住一般,情形十分詭異。
“我會小心的。”薛照放下霍克,讓他躺在樹後的草地上,又將自己黑色的戰袍脫下,蓋在了他身上,眼下又是自己一個人了,季罹仍舊在沉睡,方才歧邪沖入場內時,薛照曾試著叫醒她,可惜失敗了,這些家伙還真是身懷絕技啊,自己也得做點事,薛照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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