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歷3771年10月15日
長安城，夜王府。
鉛灰色的雲層遮住了正午的日頭，整座城浸在一片蒼白的冷光里。
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枯葉與焦黑的藥渣混作一團，被穿巷的風卷著打旋，撞在緊閉的朱漆大門上。檐角的銅鈴早啞了聲，只剩銹跡斑斑的鈴舌在風中晃動，映著日光，像一串凝固的淚滴。
街旁的酒旗耷拉在斷了的竹竿上，褪色的酒字被曬得發白，邊角卷起的布片在悶熱中紋絲不動。
牆根下蜷縮的乞丐裹著破襖，脖頸處的皮膚泛著青灰，蒼蠅在他干裂的唇上盤旋，卻驚不醒那具單薄的軀體。
藥鋪的幌子歪歪斜斜地垂著，門板縫隙里漏出幾縷細煙，混著濃重的苦艾味，在凝滯的空氣里結成苦澀的網。
城北的夜王府卻自成一方天地。
朱牆內的菊圃雖無人打理，卻在烈日下開得潑辣，金蕊銀瓣在風中招搖，倒添了幾分野趣。
恰時值深秋，夜王館外的楓葉在正午的強光下紅得驚心動魄，每片葉子都像浸了血，在枝頭簌簌作響。
陽光透過葉隙灑在青石小徑上，碎成點點金斑，隨著枝葉的晃動，如流螢般明明滅滅。
楓林深處的八角亭里，夜無寒正倚欄獨酌。他身著樸素的墨黑流雲長衫，廣袖垂地，腰間松松系著墨綠絲絛，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石桌上的白瓷酒壇敞著口，壇沿凝著細密的水珠，順著壇身滑落，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杯中桂花釀泛著琥珀色的光澤，香氣混著楓葉的清冽，在亭下繚繞不去。
他抬手舉杯，酒液在日光下流轉，映出他姣好的面容。遠處傳來隱約的咳嗽聲，像被烈日烤焦的枯葉，碎在空氣里。
夜無寒淺啜一口，舌尖泛起甜潤的桂花香，喉間卻漫上一絲苦澀。
指尖摩挲著杯沿的纏枝紋，望著亭外如火如荼的楓林，只覺這滿城的瘟疫、饑餓、死亡，都被這方小小的楓林隔絕在外。
誰也沒料到，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竟僅是不過一個月，已讓人間成了煉獄。
河洛幾乎所有地方如今都已封城，百姓不得出戶，商賈不得來往，店鋪不得開張，一切的日常生活都中央機關進行上門負責。
但即便是偷偷發難財，又有幾人知呢？
夜無寒至少還能坐于此處享樂，但這樣的日子也持續不了多久。
前幾日與天造司那邊通電，向白仁生和王天造詢問目前疫苗研究的進展，得到的多是一次次失敗的噩耗。
但夜無寒清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這里，不去給這世道添亂便好，夜王府的其他人也是這樣做的。
“嗯？”
夜無寒突然感覺右手傳來一股熾熱，抬手思考，卻是見那手背上的黑龍圖騰不斷快閃爍。
下一秒，一道黑色光團便從手背飛出，落于地上，成了人形。
“你有什麼事？”夜無寒有些疑惑地看向眼前的九霄鳴，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激動？
“出現了！出現了！它真的出現了！”九霄鳴手舞足蹈大喜而躍道。
夜無寒只是緩緩抬了抬波瀾不驚的眸子，看向他，問道“什麼出現了？”
九霄鳴聞言更是來勁，竟是上氣不接下氣“我的意志！我的權柄！我的權能！我的力量！”
夜無寒晃了晃酒杯“細說。”
但九霄鳴卻又沉默了一會兒，眼中閃過狠色，憤懣道“哼！你當我之前為何被封印？那個混賬把我承載著權能的意志分離成了九份，又把我的九大權柄強行從我的體內剝離！最後就讓我帶著我的意識和殘余的一半被削弱得不成模樣的權能，在那鬼地方一待就是4000多年！然後不知道把它們帶到什麼地方去了！讓我再也無法感知到！”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我能夠感覺到！它出現了！”九霄鳴再度狂喜道，“我現在馬上就要去！”
夜無寒听後右手撐著下若有所思，卻沒一口答應。
九霄鳴見他半天不回應，磨了磨牙“喂！你還在想什麼！我拿回了我的力量難道不也是有利于你嗎？”
可夜無寒依舊沒有答應。
就在這時，夜無寒又猛地感覺左手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盯著那顫動而閃爍的霜妖圖騰，瞬間察覺不妙“不好！小清那邊遇上了麻煩！”
九霄鳴真覺得天無絕人之路，立馬主動請纓道“我與她皆能相互告知，讓我帶上你便可找到她。”
他早已察覺到華靈清所在的方位便是自己的意志體所在之處。
夜無寒雖有疑于他的舉動，但當務之急，他也只好縱容，起身走去“從夜王府地下通道出城，你再化形。”
九霄鳴趕忙跟了上去，這次千載難逢得機會他可不會放過。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華靈清卻正在經歷一場惡戰。
黑龍的頭顱剛探出石室，龐大的身軀便猛地一掙，暗金色鱗片撞碎頭頂殘存的岩層，碎石如暴雨般砸向流霜劍莊的竹林。
“轟隆”一聲巨響，整座枕月山都似在震顫，竹林里的青竹成片折斷，驚起的飛鳥在龍威的壓迫下，尚未展翅便直直墜落，摔在地上沒了聲息。
華靈清握著霜雨凝髓劍的手愈發用力，劍身上的幽藍霜氣因之前的激戰本已黯淡，此刻卻在龍威的刺激下，硬生生騰起幾縷新的寒芒。
她抬眸望去，那黑龍的瞳孔猩紅如血，與方才破印時的眼神截然不同——這並非九霄鳴本尊，只是一團承載著5權能與元初龍息之權的意志體，眼中只有純粹的破壞欲。
〔龍神權柄元初龍息之權︰掌控火、水、風、土、雷等元素的本源形態，吐出的龍息非普通元素，而是能直接湮滅物質本源的“元初之力”，可根據目標特性切換元素屬性。〕
“吼——”
意志體黑龍喉間滾出低沉的咆哮，巨口一張，一團赤紅色的元初龍息便噴吐而出。
那並非普通火焰，而是能湮滅物質本源的火之極意，所過之處，空氣都被燒得扭曲，地面的岩石瞬間化作飛灰。
華靈清腳尖點地，身形如離弦之箭向後掠去，同時揮劍在身前凝成一道數丈高的獄霜冰牆。
“ 嚓”一聲脆響，赤紅龍息撞上冰牆，幽藍的冰稜沒有融化，反而直接從本源處崩解，化作細碎的冰霧消散。
華靈清被氣浪掀得連連後退，肩頭的傷口裂開，鮮血滲出，瞬間又被周身的寒氣凍成冰珠。
“師姐！”
“那是什麼怪物！”
竹林外傳來弟子們的驚呼聲。
流霜劍莊的弟子們本就因震動聚集，此刻見竹林深處竟鑽出一頭黑龍，無不面露驚恐，可想起昨日華靈清護莊的模樣，又咬牙握著長劍圍了上來。
數百道劍光在龍威下微微顫抖，卻沒有一人後退。
華凝擠在弟子群前，目光在碎石堆里急切搜尋，看到華靈清時，她眼中先是一喜，隨即又被黑龍的身影嚇得臉色發白。
她用力撥開身邊的弟子，朝著華靈清大喊︰“師姐！師哥呢？師哥他不是和你一起來的嗎？”
華靈清剛避開一道土黃色的元初龍息——那龍息落在地上，直接將堅硬的岩石蝕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她听到華凝的聲音，動作頓了頓，喉間發緊，只吐出三個字︰“他死了。”
“你說什麼？”華凝的聲音瞬間拔高，帶著不敢置信的顫抖，“不可能！師哥怎麼會……怎麼會死！”
“是我沒護住他。”華靈清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重。她抬手抹去唇邊的血跡，霜雨凝髓劍指向黑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退到後面去！”
話音未落，黑龍的巨尾猛地掃來，帶著風屬性的元初之力，空氣被撕裂，發出尖銳的呼嘯。
華靈清瞳孔驟縮，揮劍斬出一道幽藍劍風，與龍尾相撞，劍風瞬間崩碎，她自己也被震得噴出一口鮮血。
“一起上！保護師姐！”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數十名弟子齊齊揮劍，劍氣交織成一張巨大的劍網，朝著黑龍的腹部刺去。
可他們的劍氣剛觸踫到黑龍的鱗片，便被鱗片上流轉的元初之力湮滅，幾名靠前的弟子甚至被反震的氣浪掀飛，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意志體黑龍似乎被激怒，頭顱一低，口中凝聚起一團藍紫色的雷屬性元初龍息。
雷蛇在龍息中游走，散發出足以麻痹靈魂的氣息，顯然是要對弟子們下死手。
華靈清心中一急，猛地催動僅剩的獄霜之氣，雙手結印︰“霜域•天地煉獄！”
幽藍色的寒霧再次鋪開，將黑龍拖入領域之中。
冰原從地面升起，試圖困住黑龍的四肢，可黑龍只是輕輕一掙，冰原便從本源處崩裂——元初之力本就克制普通的元素操控，即便是獄霜之力，在它面前也顯得脆弱。
“這怎麼會……”華靈清的眼少見地閃過一絲驚異，她不由得看向自己的手，低聲自責，“果然，我還不夠努力。”
“吼——！”黑龍的口中傳出沙啞的嘶吼，雷屬性龍息噴吐而出，直接撕裂了霜域的一角。
華靈清被震得跪倒在地，霜雨凝髓劍插在地上，支撐著她不倒下。
可她的氣息已經亂了，領域隨之崩解。
弟子們看到華靈清再度出現，忙跑上前護佑。
“師姐！你沒事吧！”
華靈清看著弟子們驚恐的眼神，又想起華景淵臨終前的悔恨，心中的不甘驟然翻涌。
就在這時，黑龍的巨爪猛地拍向華凝所在的方向。
華凝還沉浸在流霜劍莊後繼無人的打擊中，竟忘了躲閃。
華靈清瞳孔驟縮，不顧體內翻涌的氣血，身形如鬼魅般掠到華凝身前，揮劍擋在她面前。
“鐺！”
龍爪與劍身相撞，幽藍的霜氣瞬間潰散，華靈清感覺手臂傳來一陣劇痛，骨頭似要斷裂。
她死死咬著牙，將獄霜之氣盡數灌注劍身，才勉強擋住龍爪的碾壓。
“師姐！”華凝終于回過神，看著華靈清肩頭不斷滲出的鮮血，眼中涌出淚水，“你放開我，我也能戰斗！”
“別添亂。”華靈清的聲音帶著喘息，卻依舊堅定。
如果，她現在處于完美的狀態，局勢不一定會這般被動，至少，她還能帶著所有人離開。
她猛地發力，將龍爪推開寸許，同時腳尖點地，帶著華凝向後掠去，落在弟子們身後。
意志體黑龍似乎不耐煩了，巨大的頭顱高高抬起，口中凝聚起一團黑白交織的元初龍息——那是融合了五行本源的力量，比之前任何一次攻擊都要恐怖。
空氣仿佛被凝固，弟子們的臉色徹底慘白，連揮劍的力氣都快失去。
華靈清深吸一口氣，將霜雨凝髓劍橫在胸前，周身的幽藍霜氣開始瘋狂旋轉，她的銀發被寒氣吹得向後飛揚，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她知道自己擋不住這一擊，可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讓這頭怪物傷害流霜劍莊的人。
“師姐，我們幫你！”
不知何時，幸存的弟子們重新聚攏，將華靈清護在中間。
他們握著長劍，劍尖指向黑龍，即便雙手顫抖，眼神卻異常堅定。
華凝也撿起地上的長劍，站在華靈清身邊，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卻咬著牙沒有哭出聲。
黑龍的元初龍息即將噴吐而出，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的天際突然傳來一聲清越的龍吟，與意志體黑龍的咆哮截然不同，帶著一種源自血脈的壓制力。
“廢物！什麼時候只會跟弱者對抗了！”
意志體黑龍的動作猛地一頓，猩紅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忌憚，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華靈清也順著它的目光望去，只見兩道身影正從遠處疾速掠來，一道墨黑，一道暗金，正是夜無寒與九霄鳴本尊。
“你的對手，是我。”
九霄鳴的聲音帶著千年的怒火，他化作一道暗金流光，直撲向意志體黑龍。
夜無寒則落在華靈清身邊，看著她傷痕遍布的身軀，眼中閃過一絲心疼︰“沒事吧？”
“我沒事主人。”華靈清搖了搖頭，看了看身邊眼神堅定的弟子們，握緊了手中的霜雨凝髓劍。
可一只溫暖的大手卻搭在了她的手背上“接下來，交給它自己解決便好。”
夜無寒的指尖帶著淡淡的暖意，輕輕覆在華靈清握劍的手背上，那點溫度順著劍身在她冰涼的掌心化開，竟讓她緊繃的肩膀微微松弛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