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
陛下依舊坐于龍椅上,他看著台下的諸位大臣的神情,與往常一樣,除了少了一些人的面孔,並無異常。
“臣等參見陛下。”在太子的帶領下,百官行禮。
“諸卿免禮。”陛下話音剛落,就有一位大臣站了出來。
“啟稟陛下,昨日晉王謀逆,雖然被鎮壓,但其行為惡劣,還請陛下重懲!”
京兆府伊亦站出來道︰“陛下,晉王勾結前朝蕭氏余孽圖謀不軌,這些人進城後不僅對一些官員府邸造成破壞,更有百姓被殺,街道遭受不同程度的損傷!”
刑部尚書說道︰“陛下,如今三思會審已經開始,但畢竟涉及親王,所以其中輕重分寸還需陛下拿捏。”
陛下看向一言不發的太子道︰“太子有何看法?”
沈羨之拱手道︰“陛下,謀逆乃是十惡不赦之大罪,更有大晟律,臣以為依律行事即可。”
“那就按照太子的意思辦吧!”陛下說完話音一轉,“朕自從登基以來,算得上是勤勉,只是大晟初立政事繁多,如今身體更是病體纏綿,恐無力堅持,為免耽擱家國大事,朕決定禪讓于太子。”
沈羨之雖有此心,但也不想讓人覺得自己逼人太甚,立即跪在地上,“萬萬不可啊,臣絕無此心,陛下龍體不過偶感小恙,只需靜心調養,定會康復如初,怎可輕言禪讓,更何況臣還想聆听陛下教誨。”
所有的大臣亦跪在地上請求,“陛下龍體康健,如何能輕言禪讓!之事!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沈羨之言辭懇切,看著十分真誠,“陛下,臣身為人子還太年輕,依舊需要您的諄諄教誨,您此言讓臣羞憤難當。”
陛下的聖旨早就寫好了,如今還欠缺幾道流程,加蓋其他印章。
他瞧著太子跪在地上態度誠懇的樣子,心中只覺得可笑,他這個兒子還真是能裝,明明想得到,卻還裝出孝子賢孫的模樣,他能有今天還不是太子設的局!
一想到自己登位不過一年多,享受過權柄的滋味,又怎能讓他甘心,只是形勢比人強,他只能在太子的逼迫之下禪讓!
陛下擺了擺手,假裝咳了幾聲,“朕心意已決,太子與諸位大臣不必再勸。”
眾大臣面面相覷,但所有人都清楚一點,態度還是要擺出來的,畢竟還有個三辭三讓。
因為晉王謀逆,如今朝中正是諸事繁雜之際。所以下了朝之後,沈羨之吩咐了一些事情後,便前往勤政殿外。並且親自跪在殿外,請陛下收回成命!畢竟該做的戲,還是要做的。
往來的人都將這一幕看在眼里,他們沒想到太子竟然跪在地上,即使不許議論,但也不可能管住嘴。
“太子怎麼跪在勤政殿外面,是陛下處罰了嗎?”
“不會吧?”
“我知道,是因為陛下想禪位給太子殿下,所以太子殿下才跪在外面請求陛下收回成命。”
“竟然是這樣,與晉王的大逆不道相比,太子殿下可有孝心。”
“快別提那個罪人了,他如何能與太子殿下相比,要不是太子殿下,謀反怎麼可能這麼快被平定。”
而勤政殿內。
陛下正坐在桌前冷笑,“孫福海,你看看,我的這個兒子還真是孝順,他這是要用朕來成全他的名聲!”
孫福海膽戰心驚的,他往外面瞧了瞧,太子殿下還跪在那里。陛下心里有氣,想趁機懲罰。可萬一太子真跪出個好歹,無論是前朝大臣,還是後宮的娘娘們都會生氣,到時候陛下自然無事,可背鍋的還不是他這個奴才。
于是掐著時間差不多了,苦著張臉稟報道︰“陛下,太子殿下已經在外面跪了好長時間了。”
陛下冷哼道︰“又不是我讓他跪著的,他既然那麼想跪,就讓他繼續跪著。”
孫福海跪在地上,祈求道︰“陛下,您不為別的,也要為您自己個兒著想啊,奴才實在心疼您啊。”
陛下心里清楚孫福海表面上是擔心自己將來禪位,太子登基後會給他不痛快;實際對方擔心的是自己會受到前朝後宮的責難。
果然,沒一會兒,不僅有幾位大臣來了,甚至太後也來了,孫福海見狀只能跑出去迎接。
“臣,參見太後娘娘。”
太後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便問眾人︰“免禮,諸卿怎麼都在這兒,太子為什麼也跪在這里?”
楚大人拱手道︰“回太後娘娘,今日早朝,陛下欲禪位于太子殿下,如今太子正跪在這里請求陛下收回成命。臣等在這里,是因為朝中有一些政務需要陛下與太子決斷,更何況太子千金之軀不可損傷。”
太後指著一旁的孫福海斥責道︰“原來如此,陛下一向是慈父之心,是不是你這奴才未向陛下稟報?”
孫福海苦著一張臉,打了自己幾下,“太後娘娘恕罪,陛下昨日一夜未能安眠,下了朝之後就感到疲累歇著了,奴才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辦?”
有了台階,太後趕緊下,“糊涂東西,陛下既然歇著,那你也要照顧好太子!罷了,你不敢叫醒陛下,我是他母親,我去叫!”
這是太後第一次進勤政殿,給她感覺空蕩蕩的,如她預料的一樣,陛下並未歇息,而是坐在桌前。
“母親,你也是來勸我嗎?”
太後嘆氣道︰“北淵,局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便配合一下太子又何妨。”
陛下怒道︰“母親,如今連你也要傷兒的心嗎?那逆子是在逼朕,他是要用朕來成全他的名聲!”
太後神情毫無變化,聲音平靜,“皇帝,你說錯了,不孝的是晉王,太子只能是平定宮變的功臣,恭謹孝順的孝子!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亦或是來日史書公筆也只能如此!”
陛下見太後十分平靜,對他並無半點安慰,覺得這麼多年來,仿佛自己才是第一認識到母親,諷刺著,“母親如此,是不是為了討好那個逆子!好來日做個順風順水的太皇太後?”
誰知太後竟然半分都未生氣,只是看著自己的兒子,“你不必氣惱,他日因,今日果,太子此番正因為你自己做的孽,讓太子起來吧,不要讓天下人再看你的笑話。”
陛下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了,他依舊胸中郁悶,不過還是妥協道︰“既如此,便依母親所言。”
太後得到答案後,並未多說半句,直接出了勤政殿。她走到太子身邊,親自將人扶起來。
“哀家已經將父親叫醒了,他叫你起來與諸位大臣處理朝政,畢竟政事最為重要。”
“是,皇祖母。”沈羨之的腿有些麻了,在太監的攙扶下起身,“是孫兒讓您費心了。”
太後嘴角淺笑,慈愛的看著太子道,“我知道你是最孝順的孩子,你父親如今身體不好,朝政有你代理,我也放心,去忙吧。”
太後出了勤政殿遇到在半道上等著的皇後,皇後行了一禮,鄭重道︰“兒媳謝母親。”
是的,沈羨之雖然要做戲,但同時他也清楚陛下對他的憤恨,必定趁機報復,所以早在太子妃的產房門口,就已經與皇後商定好了,關鍵時刻讓太後出面。
將心比心,比起那個連母親都不盡心,算計妻子與孩子的兒子,她的心確實更加偏向皇後母子。
“我知道你是個好的,如今國內未穩,邊關也不安分,大晟需要太子,好了,昨天晉王謀逆,太子妃又才生產,今日宮中事情必定多,你去忙吧。”
沈羨之和大臣們一起離開勤政殿外,開始對于晉王謀逆一案的後續處置,也一一做了細致的指示。
處理完政務,天色已晚。沈羨之先去看望了太子妃和新生的孩子。看著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小嬰兒,他心中滿是柔情,這就是自己的女兒啊。
“抱下去吧。”
太子妃見太子並未因為是女孩的緣故就遺憾,“可給女兒想好起什麼名字?”
昨日到現在雖然一刻都未停歇,但沈羨之還真就想過名字,只是寫了很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選哪一個,于是拿出一張寫滿名字的紙條,“我寫了一些名字,都還未確定,你也看看哪個好。”
太子妃接過紙條,上面竟然寫了足足五十多個名字,“殿下竟然這般用心。”
“她是我第一個孩子,自然要用心一些。”說著兩人討論起名字。
太子妃一一看去︰“月瓏︰玲瓏望秋月;既有月的純潔,又有瓏的靈動。霽華︰寧靜致遠,才華熠熠。明暢︰七德九功咸已暢,明靈降福具穰穰;有福澤庇佑,富饒繁榮之意……妾身瞧著各個都是好的。”
沈羨之寫這些名字的時候,想將所有含有美好祝願的字眼都加注在女兒身上,就這些猶嫌不夠,要不是因為太忙,他還想再多取一些。
“那你就選一個吧。”
太子妃猶豫了一番後,指著其中一個,“那就這個吧。”
“明暢,好,以後咱們的女兒就叫明暢了!”
就在夫妻二人沉浸在為女兒取名的喜悅中時,一個聲音打破了這美好的氛圍。
孫德旺進來稟報,“太子殿下,宮外傳來消息,說晉王想見您。”
美好的時光被打破,沈羨之自然不高興,不過還是說道︰“既然對方想見孤,那明日就去一趟吧!”
次日,沈羨之來到由刑部管轄的天牢。
因為三司會審,刑部尚書忙的腳不沾地,便拜托了刑部侍郎隨行,對方見到太子後,拱手致歉︰“這天牢內難免有些污濁,太子殿下恕罪。”
沈羨之擺手道︰“無妨,晉王被關押在何處?帶我去吧。”
此處守衛極其森嚴,在刑部尚書的帶領下,他踏入了天牢。即使是白日,里面的光線也有些昏暗,並且夾雜著一股霉味。
進去沒多久,關押在牢內的犯人見到沈羨之,便大喊道︰“太子殿下,罪臣是冤枉的!”
“太子殿下,晉王謀逆,罪臣確實不知情啊!”
刑部侍郎臉上有些掛不住,厲聲呵斥道︰“都嚷嚷什麼!是不是冤枉的自然有三司會審,更有大晟律法!”
來到牢房左側的最深處,此處在前朝開始,就是專門關押那些犯了錯的皇室成員,如今大晟初立,自然也沿用了。
牢房倒是干淨,里面床鋪被褥,桌椅板凳一應俱全,甚至還有筆墨紙硯,清茶飯菜,也都是質量不錯的。
刑部侍郎擔心太子殿下怪罪,連忙解釋道︰“畢竟是皇室親王,所以待遇與其他人不同。”
“紀大人且去忙著,孤與晉王說幾句話。”
“是,臣告退。”
“听說你要見我?”沈羨之淡淡的看向晉王,神情與往日並未有不同。
牢房內,晉王身上的親王服制已經不見,穿著的是一件囚服,看起來倒也干淨,看起來並未受到折辱。
晉王抬起頭,眼中滿是復雜的情緒,有怨恨,有不甘,也有一絲無奈。“太子殿下,恭喜你,很快就能登上那至尊之位了。”
沈羨之冷笑一聲,“你謀逆在先,如今落得這般下場,還有何話可說?”
晉王慘笑,“我不過是不甘心,就因為你是長子,就能輕易地得到太子之位,而我卻要被你永遠壓在底下,如今更是落到這暗無天日的牢房里。”
沈羨之眼神冰冷,“這是你自己人心不足,貪欲太盛,沒有那個本事野心卻不小,大晟律法,謀逆者罪無可恕。”
晉王冷笑︰“成王敗寇罷了!我是敗了,我任!只是靈兒如今身懷有孕,我別無所求,只看在一起長大的份上,留她一條命。”
“好!我答應你!”
晉王點了點頭,然後開始磨墨,一邊寫一邊說,“這是前朝蕭氏暗中留下來的人,如今我把名單給你,你都處置了吧!”
沈羨之挑眉道︰“你竟然肯告訴我?”
晉王手中的筆未停,“雖然你和我之間爭斗不休,但我畢竟姓沈,這些人雖說為我所用,但各有目的。我本來也沒打算留著他們,只是如今敗了,這些人終究是隱患,你就替我處理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