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葉長征那劇烈顫抖的手,極其緩慢地、艱難地抬了起來。
仿佛那只手有千斤重。他的手指伸向桌面上那支秘書早已準備好的、灌滿了墨水的黑色鋼筆。
指尖觸踫到冰涼的筆桿時,他猛地瑟縮了一下,像是被燙到。
他緊緊攥住了那支筆。
鋼筆在他粗大卻此刻抖得不成樣子的指間轉動著,筆帽上的金屬在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一圈,兩圈,三圈……每一次轉動都無比艱難,仿佛在對抗著無形的、巨大的阻力。
汗水順著他的鬢角、鼻尖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桌面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他的呼吸粗重得像拉風箱,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
會議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顫抖的鋼筆上。
徐家人的眼神冰冷而銳利,帶著審視和催促。
李家人的目光則復雜得多,有凝重,有嘆息,也有塵埃落定的釋然。
徐英姿緊緊抓著李東風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里,她死死盯著葉長征那只抖動的、握著筆的手,身體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
徐老不動如風,雙眼微閉,王慧茹也閉著眼楮,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像是在祈禱。
李東風站在母親徐英姿的身邊,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也沒有目睹養父如此不堪的憐憫。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得近乎虛無。
仿佛眼前這場決定他未來歸屬的儀式,與他無關。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看著那只在筆桿上徒勞轉動的手,看著那支決定命運的筆。
終于,那只顫抖的手停止了徒勞的轉動。
葉長征像是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破音,如同瀕死前的喘息。
他攥緊了筆,筆尖懸停在協議書上“葉長征”三個字後面的空白處。
筆尖落下。
黑色的墨跡在雪白的紙面上暈開,先是極細微的一點,然後迅速拉長、扭曲、變形。
葉長征的簽名,不再是往日的龍飛鳳舞、帶著軍人特有的硬朗筆鋒。
那三個字寫得歪歪扭扭,筆畫顫抖,墨跡深淺不一,甚至有些地方因為筆尖的顫抖而出現了斷點和洇染。
每一個筆畫都仿佛在掙扎、在哭泣,透著一股被徹底碾碎的狼狽和淒涼。
這根本不像簽名,更像是一個垂死之人留下的最後印記。
寫完自己的名字,葉長征如同虛脫般,整個人癱軟在椅子里,大口喘著粗氣,眼神徹底失去了焦距,茫然地望著慘白的天花板。
李華興的秘書面無表情地拿起桌上的印泥盒,打開,里面是鮮紅如血的印泥。
印泥盒被推到葉長征面前。
葉長征的目光空洞地落在那一小盒刺目的鮮紅上,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他再次伸出那只仿佛不屬于自己的、沉重無比的手,大拇指顫抖著,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按向那鮮紅的印泥。
指尖觸踫到粘稠冰涼的印泥時,他猛地閉上了眼楮,臉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一種認命般的、深不見底的麻木和空洞。
沾滿了鮮紅印泥的大拇指,帶著一種詭異的、象征性的血腥感,被秘書引導著,重重地摁在了剛剛簽下的、墨跡未干的名字上。
“嗒。”
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悶響。
一個鮮紅刺目的指印,如同烙印,也如同血痂,清晰地覆蓋在“葉長征”三個顫抖扭曲的字跡之上。
塵埃落定。
秘書迅速將印泥盒拿開,拿起那份摁好指印的協議書,仔細檢查了一下,然後轉向李華興,微微躬身
“市長,簽好了。”
李華興微微頷首,目光轉向徐立坤。
徐立坤會意,沉聲道“給她!”
秘書立刻將另一份協議書,以及那盒鮮紅的印泥,推到了依舊癱倒在地、失魂落魄的肖菊英面前。
“肖菊英同志,該你了。”
徐立坤的聲音冰冷,沒有任何溫度。
肖菊英像是被這聲音驚醒,茫然地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一片狼藉。
她看著眼前那份協議,看著那盒鮮紅的印泥,又茫然地看了看癱在椅子上如同死人的丈夫,最後,目光下意識地、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哀求,投向了李東風。
她的嘴唇哆嗦著,似乎想喊出那個名字。
然而,李東風的目光平靜地迎了上來。
那目光里沒有恨,沒有怨,甚至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徹底的、冰冷的疏離和漠然。
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個徹底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這目光,比任何拒絕和斥責都更徹底地擊碎了肖菊英心中最後一絲可憐的幻想。
她眼中的那一點點微弱的光,徹底熄滅了。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和空洞。
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機械地、麻木地伸出手,手指顫抖著,抓起了那支葉長征剛剛用過的、筆桿上還帶著汗漬的鋼筆。
她沒有看協議的內容,甚至沒有去看需要簽名的地方。
只是憑著秘書的指引,在另一份協議上同樣空白的位置,用同樣顫抖的、扭曲的、不成樣子的筆跡,寫下了“肖菊英”三個字。
字跡歪斜潦草,如同鬼畫符。
然後,她同樣伸出沾著淚水和塵土的手指,沾上那鮮紅的印泥,重重地、毫無生氣地,摁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又一聲輕微而沉重的“嗒”。
兩份斷絕關系的協議書,都留下了葉長征夫婦扭曲的簽名和鮮紅的指印。
秘書將兩份協議收好,一份遞給李華興,另一份則被徐立坤示意交給徐英姿保管。
李華興接過協議,目光掃過那鮮紅的指印和扭曲的簽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隨手將協議遞給身邊的秘書,然後緩緩站起身。
“很好。”
他吐出兩個字,聲音里听不出喜怒,“葉衛華的事情,徐家會處理。記住你們簽下的字,從今往後,李東風與葉家,橋歸橋,路歸路。再有任何糾纏……”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比任何明確的威脅都更具威懾力。
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寒流掃過葉家每一個人。
葉長征依舊癱在椅子上,目光呆滯。
肖菊英癱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覺。
葉衛紅捂著臉,哭聲壓抑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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