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天翔的喉嚨發干，聲音像是被掐住了，"衛東，你哪來這麼多錢？"
張俊直接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懷疑是在做夢。
1978年，普通工人月工資不過三四十元，四萬元簡直是天文數字。
葉衛東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平靜地對銀行職員說︰"請幫我辦理轉賬手續，轉四萬一千元到何鴻光先生的賬戶。"
宋彪站在不遠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配槍的槍柄。
他眯起眼楮，重新打量著這個他奉命保護的"科技人才"。
何鴻光和不少內地人打過交道，但是，能一次性用現金支付這麼多錢的內地生意人他第一次見，何況這個葉衛東還只是一個在讀大學生。
這是他從海外第一次弄來了這三十台彩電，全都是特殊渠道弄來的，沒花多少成本。
一開始，他想賣一千多元一台，後來又降價，但是都沒有人能一次拿下全部的三十台。
在本地一台一台的賣，他又當心出問題。
這次他只是想試探性地跟葉衛東說了，沒想到葉衛東竟一口氣全都要了。
這需要很大的魄力，因為這些東西不只是銷售問題，更重要的是能不能在層層檢查之下運到京城去。
顯然，這個葉衛東不僅財力雄厚，背景也相當不簡單。
何鴻光此時把葉衛東當成了自己的財神，有了這樣一個京城來的大少，以後又多了一條銷路。
"同志，請在這里簽字。"銀行職員遞出轉賬單時，聲音都變得恭敬起來。
葉衛東簽完字，轉身面對眾人驚愕的目光，輕描淡寫地解釋道︰
"前年跟著桃海縣汽修廠來這邊修過一段時間的車，縣汽修廠付的報酬。我就直接存到這邊的銀行里了，就是為了方便以後進貨。"
何鴻光拍了拍葉衛東的肩膀，金絲眼鏡後的眼楮閃爍著欣賞的光芒︰"葉生果然深謀遠慮！我在商場打拼二十年，像你這樣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遠見的，還是頭一回見。"
離開銀行時，廣州的街頭已華燈初上。
潮濕的夜風裹挾著騎樓下的煙火氣，遠處傳來粵劇咿咿呀呀的唱腔。
葉衛東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這座南方城市獨有的活力與躁動。
"明天一早去倉庫提貨。"何鴻光壓低聲音，"我已經安排好了卡車，但你們最好分兩批走。彩電太扎眼，萬一路上遇到檢查..."
宋彪突然插話︰"何老板，運輸的事不勞費心。我們有特別通行證。"他從內袋掏出一個蓋著紅章的證件，在何鴻光眼前晃了晃。
何鴻光的表情瞬間凝固，隨即又堆滿笑容︰"原來如此！那就更穩妥了。"他轉向葉衛東，"葉生，今晚我做東，去白天鵝大酒店嘗嘗正宗粵菜如何？"
葉衛東婉拒了邀請，說要回去準備明天的運輸事宜。
回招待所的路上，四人沉默不語，各懷心事。直到進入房間，確認門窗關嚴後，宋彪才一把抓住葉衛東的手腕。
"衛東，我知道你替桃海縣汽修廠修過大半年的車，可那不是你只是幫著聯系了外國人嗎？"宋彪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那筆錢是怎麼回事？外國人能給你這麼多錢？"
葉衛東掙開宋彪的手，揉了揉發紅的手腕︰"不好意思，就算你是我哥，我也無可奉告。"他頓了頓，"我只能告訴你，當時我收到了這麼多錢，帶走不太方便，就直接存在了這里。"
宋彪的表情卻更加嚴肅︰"葉衛東，你知道私自從事商業活動是什麼性質嗎？現在雖然政策松動，但倒買倒賣依然可能被定性為投機倒把的你明白嗎，這次我能幫你，可不能一直這樣幫的！"
房間里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鄧天翔和張俊不自覺地後退半步，他們從未見過宋彪如此嚴厲的一面。
葉衛東卻笑了，指了指張俊道︰"哥，這里還有一個大神，這次回去，我有個大膽的想法，如果能行得通，或許後面我們再過來，就能弄到正規的手續了。"
眾人都不敢相信葉衛東的話。
這怎麼可能呢？國家一直都在打擊投機倒把，這是國策，葉衛東難道還能有什麼辦法改變國策嗎？
宋彪盯著葉衛東看了許久，突然也笑了︰"你小子...難怪首長說你是個人才。"
他搖搖頭，"不過明天裝貨時，我必須全程在場。何鴻光這個人不簡單，我懷疑他的貨來路有問題。"
夜深人靜時，葉衛東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窗外，廣州的夜空被霓虹燈染成暗紅色，遠處偶爾傳來輪船的汽笛聲。他想起臨行前陳紅舞塞給他的那封信，信上說趙天宇最近頻繁出現在文工團，還總是打听葉衛東的去向。
"希望宋彪的消息沒錯..."葉衛東在心里默念。
根據宋彪截獲的情報，趙剛父子確實策劃了一場針對他的陰謀，但具體細節尚不清楚。這也是宋彪堅持隨行的原因之一。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四人就來到了何鴻光指定的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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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座位于珠江邊的老舊廠房，銹跡斑斑的鐵門上掛著"廣發漁業公司"的牌子。
葉衛東使了個眼色讓他噤聲。
何鴻光早已在倉庫門口等候，身邊站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壯漢。
"葉生，早啊！"何鴻光熱情地迎上來，"貨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們驗收。"
倉庫內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咸腥的魚腥味和機油味。
包裝完好的彩電整齊地堆放在角落，旁邊是已經打包好的電子表和錄音機。
"按約定，三十台東芝彩電，一百塊電子表，二十台雙卡錄音機……"
何鴻光親自拆開一台彩電的包裝，"全新原裝，一點問題沒有。"
葉衛東仔細檢查了彩電的序列號和說明書，還有合格證，確認是日本原裝進口。
不過沒有發票。
他示意鄧天翔和張俊開始清點數量，自己則和何鴻光走到一旁。
"何老板，海關方面..."
何鴻光擺擺手︰"放心，我已經打點好了。不過..."他壓低聲音，"有件事得提前說明。這批彩電的關稅憑證...不太齊全。"
葉衛東心頭一緊。
果然如宋彪所料，這批貨來路不正。在1978年，走私進口家電是重罪，一旦被抓，不僅貨物沒收，人也要進去。
正當葉衛東思索對策時，倉庫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宋彪警覺地按住腰間，快步走到窗邊查看。
"怎麼回事？"何鴻光臉色一變，用粵語厲聲詢問手下。
一個馬仔慌慌張張跑進來︰"老板，有穿制服的在碼頭檢查！"
倉庫內瞬間亂作一團。
何鴻光的手下開始匆忙遮蓋貨物，有人甚至掏出了家伙。
葉衛東看到鄧天翔和張俊嚇得臉色發白，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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