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董氏笑她，“傻孩子，雞蛋哪里會這麼便宜，這里面是豆腐，是黃豆做的。”
“明兒個，咱們去三塔巷吃餛飩，那里的餛飩也特別好吃，你小姨啊，最喜歡吃。你小姨可沒你幸運，那時候奶奶是個老古董，管的嚴，不叫她出門吃。”
珍珍眨巴著眼楮問道，“老古董是什麼意思？現在奶奶不是老古董了嗎？”
黃董氏一拍大腿，斬釘截鐵道，“老古董就是老封建，你昨個兒見的那個舅老爺就是個老古董！現在奶奶可不是老古董了，奶奶可是連上海都去過了的老太太，‘東方巴黎’意思就是跟外國差不多，那就相當于奶奶是出國見識了的人物，那相當厲害了。乖寶瞧我這衣服，好不好看？”
珍珍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好看，奶奶是最時髦的老太太。”
“哎呦，”黃董氏喜滋滋的摸了摸珍珍的小臉，“咱乖寶腦瓜子就是好使，這點隨我。”
兩人在早點攤上說著話，甄董氏和甄順財出來遛彎。
甄董氏指著坐在小床兒上笑出大牙的黃董氏道，“那是不是我五妹啊？”
甄順財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嘲笑道，“你眼楮越來越不好使了，你頭發都白了，你五妹會這麼年輕？看人家那穿著，就知道是洋派人士，跟你五妹不搭邊！走吧！”
甄董氏站著不動，歪著頭打量了好一會兒，又道，“像，真像，怎麼會有這麼像的人？我過去搭句話。”
“事真多！”甄順財雖嘴上抱怨著，但也沒走，站在原地等著甄董氏回來。
“哎，這位太太，吃早飯吶？柳師傅家的豆腐腦兒一絕，夠味兒吧？”甄董氏彎腰駝背的走過來搭訕，黃董氏听到聲音，抬頭一瞧，立馬驚了，“四姐？你怎麼這麼老了？”
“小五？你是小五嗎？”甄董氏激動的快走兩步，到黃董氏跟前，握住了她的手，“不是說去上海了嗎？怎麼回來了？”一邊說著，眼角竟泛起了淚花，側頭看向規規矩矩坐在小床兒上的珍珍，“這是婉淑家的大丫頭吧？一轉眼就這麼大了？不是說又生了個兒子嗎？不給你帶啊？”
剛剛還拍桌子大笑，豪氣雲天的黃董氏，站起來抱住甄董氏就哭了起來，“嗚嗚嗚——，四姐啊——，我命苦啊——。”
變臉的速度，看得珍珍一愣一愣的。
這時，甄順財走過來，問，“這是咋了？還真是五妹啊？”
甄董氏一個胳膊摟著黃董氏，一個胳膊抬起來，指了指珍珍，又指了指小柳師傅。
甄順財用舌頭抵了抵腮幫子，替黃董氏把早點錢給結了，又回來拉起珍珍。
甄董氏看著他做完這一切，才放心的摟著黃董氏往家門走，一邊走一邊給她拍背，“好了，都過去了，你再命苦，也沒我命苦。”
甄順財領著珍珍剛要跟她們後邊走，珍珍拽了拽他的手，甄順財低頭問，“怎麼了？”
珍珍指著腳底下的兩干兩鮮道，“奶奶買的，得拿著。”
甄順財臉色這才好了不少，“嘿！小家伙比你奶奶靠譜。”
到了甄家，冷冷清清的，院子不小，一路走進堂屋也沒見著個人，“四姐，家里怎麼這麼冷清？薇薇他們呢？”沒下人就算了，外甥女甄薇薇可是生了三女一兒。
“回她婆家去了。”甄董氏臉拉的老長，那樣子好似在告訴黃董氏，這事不簡單。
黃董氏也深諳人情世故，立馬問道，“那邊不是說沒女婿的房子嗎？過去住哪兒？”
甄董氏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我管他們住哪兒，反正甄家不讓他們待了，一個個的白眼狼。”
正說著，一個頭發半白的老婆子走過來見禮，“老僕見過五小姐，五小姐可真年輕。”
黃董氏趕忙道，“快起來，杏花你這稱呼該改改了，咱們都老了，再這麼叫不合適了。”
甄董氏斜眸黃董氏一眼，“之前不是還說杏花這麼叫你，你高興嗎？這一轉眼怎麼又說上她的不是了？她也不容易，跟了我一輩子，你要是欺負她，我可不依。”說罷，沖杏花擺擺手，“快去沏壺茶來，別傻巴愣愣的杵這兒，遭她說了。”
杏花走後，甄董氏和黃董氏手牽著手坐在了相鄰的太師椅上。
甄順財也牽著珍珍走了進來，把珍珍安排在黃董氏的右側椅子上，“你們聊著，我出去轉轉，買兩個菜回來，中午五妹就別走了，在家吃。”
“哎！听四姐夫的。”黃董氏干脆利落的應了，待甄順財出了門，著急忙慌的問道，“花那麼多錢，招了個女婿進來，怎麼說讓他們走就讓他們走，那小孫子隨誰家姓？”
甄董氏整張臉全是皺紋，五十的人，像是已經油盡燈枯，“哎，我這輩子也就在家做姑娘的時候，享了幾天福，剩下的全是苦，辛辛苦苦生養的孩子，嫌棄我，嫌棄她爹。她爹前幾年生了場大病，差點死了，當時人都不行了，臻和堂的老大夫建議送洋醫院試試，那洋醫院能把肚子里長的東西取出來。”
“我和你四姐夫怕的很，但眼見都快死了，死馬當活馬醫吧，就送去了協和醫院，那邊的醫院說能救，但是得開膛破肚，讓先交錢。我和你四姐夫都是沒主見的，薇薇結了婚，就把管家的事交給她了。這交錢我不得回來跟她要嗎？她竟然說沒錢。”
“啪——”黃董氏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白眼狼，白養她了。”
甄董氏立馬附和起來，“是啊，都說女兒外向，那是真的，整日想著她婆家那邊，拿甄家的錢補貼她婆家。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生個兒子，要是有個兒子頂立門戶，絕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黃董氏接著問，“那我四姐夫怎麼治好的？”
“你別著急，听我慢慢說啊，”甄董氏難受的嘆了口氣，“哎！我回醫院，跟你四姐夫一說，你四姐夫氣炸了，他畢竟是個男人，比我這個女人硬氣不少，坐車回來就要賣房。說了，要是不給他拿錢治病，他就把房子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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