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多重性格的根源
爽靈哪知道褚照天已心懷鬼胎，仍在耐心地規勸。
“親，不要怕苦，更不能淺嘗輒止，功虧一簣啊。丹砂已化黃金鼎，玉洞猶開白鶴花。根基既成不苦修，縱有來世亦枉然。而如今，天時，你負有逮天神的使命；地利，佔著和王慈雪沒撕破臉；人和，有我們兄弟同心。就看你的努力加運氣了。”
“呃，這……”褚照天的神思早飛揚了，听得模模糊糊，沒去接話。
除了對胎光和爽靈剝奪他愛的權利，大感失望，話語權也受到壓制和鄙薄。還有他對練功的灰心喪氣。說明白點兒，他終于承認是畏難。
知難而退，才真正符合自然吧！玩兒不動，就該行到水窮，坐看雲起。
他受殘缺道人點化，已有千年。勞了也勞了，苦也苦了，卻沒練成。
然而卻因一次偶然沖動，靠色心獲得內囊胚，這不就是博大的愛在發揮作用嗎？為什麼不堅持去愛，卻非要一根筋地去堅持勞累呢？既然得來全不費功夫，靠爽心悅目的愛就能成功，那不如再用一千年，東拼西湊地煉出金丹，照樣得道成仙。
采菊東籬下，悠然現南山，這樣的人生才有趣啊！輕松好玩兒，何必自討苦吃。
偷懶的想法一出，褚照天隨即又有驚人的發現︰躺平正是自然之道。
太對了，不能入坑！這堆三魂七魄不是什麼有資質，有根骨的貨。
過去煉不出內金丹，它們要負起先天責任。
趁著現在王慈雪還沒公開翻臉，去感動她，挑逗她，誆哄她，不管什麼手段，只要和她在一起，才叫大功告成。爾後，兩人形影相隨，勤耕于男女歡情，刻苦于丹道事業。練功，有源源不斷的後勤補給，她指點，我切磋。多美的神仙眷屬啊！
“雪兒，我冒犯你，確實罪該萬死。可女子失節事大，你怎麼面對可畏的人言啊？”
褚照天所想的開場白，是用古老的婚戀觀和天庭的貞操觀，去嚇唬王慈雪。
“是啊，都被你那樣了……”褚照天想像王慈雪極富傳統文化修養，她羞得難以啟齒。
這想象是有依據的，離婚後，王慈雪奉行男女授受不親，連把脈也要拒絕。
繼而再想象她進退維谷的處境︰活著，輿論將攻擊她的貞潔，會受到三聖母那樣的嚴厲制裁，也沒個兒子劈山救母。自殺，怕疼，怕出丑，怕留下的尸體被天神批得遺臭萬年。
這時，褚照天才拿出蔑視封建禮法，呈露現代男子漢的擔當。
“我必須對你負責！我跪在搓衣板上向你求婚。我給不了你阿里巴巴，可我能把生命、自由、人權都給你。你指東，我不向西，你說狗，我決不說雞。天打雷劈，我一個人扛！”
這想法是不是天真了？
是，我是用我的童稚樸質，表達我的抱柱信念。
還有什麼比赤子之心更可貴的奉獻呢？我獨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修道的最高境界，正是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于嬰兒啊。我有意無意中，又嬰兒了。
眾魂魄見褚照天打了個嗝，就不再言語了，臉色忽凝重忽輕佻。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啥狀況。
“大哥，我能說兩句嗎？”這位臭名鼎鼎的伏矢，又一次提出申請。
胎光客氣地向它拱手一揖︰“抱歉，剛才沒讓你說話。請吧！”
伏矢在工作時，是一具長得亂七八糟，不完整的人形；休息時，聚會時，像一只長著鹿角的海馬。胎光拱手，是真心表達歉意。
可海馬只能用點頭答禮。
“褚兄，大哥二哥說得對，只要你是普通人，凡塵就沒你的清靜地。我覺得，你愛誰都行。但前提是，要修煉得道。金丹未成，你的愛只是工作，借用它，利用它，達到目的，這才是人間正道；等金丹大成，子女玉帛任你攫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香嗎？”
褚照天暗道︰盡說屎話，拿愛當工具好個毛！這伏矢經常賣弄高雅，又賣得不像。
“專一的愛有錯嗎？”
臭肺今天跟褚照天較上勁了︰“那不是專一，是你沒上了手，不甘心。你累世浮躁，好色，專一過嗎？穿了一世又一世，是禍禍女人。”
褚照天不想跟它對嗆，被它弄出肺炎，愛誰都不方便。
“兄弟，你善良仗義，不會忍心看大家穿一次敗一生，世世狼狽吧？”伏矢又溫和地說著，還帶低三下四的意味。第一次它插嘴，是怕胎光的話過分嚴厲，引起褚照天的逆反心理。會場一個見腥味兒就撲的雀陰兄弟，有一個不正經的幽精三哥，會助長褚照天的濫情。
一旦雙方鬧僵，不好收場。
褚照天現在的反應，正是僵了的表現，伏矢又該打掃粑粑了。
“穿越固然是好事，有新鮮感，有新希望。可你體會不到七魄的苦處呀，每次你一掛，大家就勞燕分飛。七魄沒有三位大哥的定力和方向感，真叫隨風隨浪飄蕩啊，縱是告別，也交出真心意，默默承受際遇。只盼某月某日，也許可再跟你，共聚重拾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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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哥，我知道你們的苦處，不抱團。”褚照天不掐斷，它能把陳慧嫻的歌詞背完。
“我們為了追隨你，早就抱團了呀。哪怕飄散到七大洲四大洋，我們歷經苦難，也會痴心不改地找齊每個兄弟，一個都不能少啊。”伏矢決定用活生生的事例證明七魄早已抱團。
“記得有一世，雀陰飄到科羅拉多大峽谷去了……”
褚照天笑了，問長得像娃娃魚的雀陰︰“飄得夠遠的，你去尿尿，還是因為愛情？”
他和尸狗只是性格相似，而跟雀陰和幽精卻有共同話題，情投意合，臭味與共。
雀陰用歌詞作答︰“所有的愛都是冒險，那就心甘情願，等待我們一生中所有懸念。”
伏矢肅然道︰“兄弟，科羅拉多大峽谷可是山海經里說的大豁呀！”
褚照天馬上來勁了︰“難道咱們跟大豁歸墟功有歷史淵源？”
不得不說，伏矢善于說話，善于用對方感興趣的話題，把對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想說的話題上來，等對方明白它說的話題並不是想听的話題，它已說完了。
伏矢請褚照天算算，胎光投胎的速度快，每秒能跑三十萬公里。
七魄要慢點兒，逛一趟大峽谷，等三魂在閻羅殿過了堂，投了胎，七魄回來聚集在幽精門下，雖說也來得及，可這聚齊二字，就老費勁了。有時，臭肺飄到北太平洋沖浪，尸狗在南太平洋吃燒烤，吞賊去北極抓熊，非毒到南極喂企鵝。
伏矢的責任是，無論這幫散漫的兄弟散到哪兒，它都要找到。
“真的很累很苦啊！”伏矢說完苦累的原因，才說到了大豁。它和除穢頂著烈日酷暑，給曬出了火花，才合力把雀陰從洪流中撈出來。科羅拉多河的奔瀉，所形成的氣場不是雀陰一魄之力能抗拒的。在沙斯塔部落，伏矢和除穢輪流把雀陰攤在手掌心曬，听到了一個傳說。
“是大豁的傳說？”褚照天急切地問。
“對！”從前科羅拉多高原有十個太陽，把人烤焦了，烤燃了。後來，一個神人滅了九個太陽，只留下一個。在山海經，這故事叫後羿射日。
褚照天大為不滿︰“這跟大豁歸墟功有雞毛關系！你們在玩兒考古吧？”
“這跟追隨你有關系呀，千萬里我們追尋著你。”
“可是我卻並不在意。”褚照天笑道。
伏矢沒在意他的嘲笑，懇切地強調，這就是七魄齊心抱團的例子。
要說關系，也有。這次重生後，褚照天的心里總是發燒發熱發燥，又愛用熱辣滾燙的詞描述生理現象，這跟除穢去了一趟莫桑比克有關。據山海經大荒西經說︰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不合，名曰不周負子，壽麻正立無景，疾呼無響，爰來大暑，不可以往。
古音韻學家解釋︰不周負子的古音讀著莫桑比克。有山不合，指東非大峽谷。在大沙漠上，看不到風景，喊叫聲沒人回應；那地方非常炎熱，決不能前往。
可除穢偏偏飄到不周負子，胖腦袋被曬成了葡萄干兒，伏矢捧著它，悲慟大哭。
褚照天真不愛听︰“這還是考古。”
“這是七魄的艱難呀，可我們戰勝千難萬險，也要和你凝聚。你忍心看著我們隨著你的一次次重生，艱難到底嗎？”
但褚照天指出，大家只想到煉丹，去忽略了尊嚴問題，那就是煉丹要拘魂制魄。
“我不想再苛求大家了。”他承認，過去煉丹練氣，盲目了，苛刻了，有悖于當今紅塵主張的民主自由，必須曲突徙薪。
“咱們修的道啊，講究的順其自然啊。大伙兒該養養心性，怡怡情，善自珍重，躺平了看那雲舒雲卷，草青草黃，多美呀。咱們只等天上掉餡餅，一塊兒吃到長生不老。”
褚照天看了看大家，笑嘻嘻作出決定︰“就這麼著吧。”
相對于三魂，現在的褚照天或過去的老油條，是神志；他是君，三魂則是管三省的臣。
相對于七魄，他既是體魄，也是精氣神。
褚照天因性格隨和，也因千百年來這沒出息的傻b樣兒，他就任由三魂七魄作主、操作。但現在無意中得到仙術，哪怕只是胚胎，也使他的性情不知不覺中發生著變化，得意自大了。
他的提議，在這個團隊，絕對稱得上思想大分裂。
胎光黯然失色；爽靈有意無意看向臭肺。
伏矢的奮斗、拼搏、追求，就是為了金丹。可褚照天這玩意兒，想的卻是坐吃等死。
它認為褚照天這灘糞土太踏馬爛，扶不上牆。
伏矢是七魄的主管，除了管理大腸系統的排泄，通過有益菌群把大腸里的糟粕化腐朽為神奇，提煉為精氣。整個人體的垃圾，都由它承接，清氣上升，濁氣在它的轄區集散，由它清理處置，又髒又累，還遭受除穢的厭惡。
可伏矢總是任勞任怨。因為它還一個重要職能，管理意識形態，由此養成善思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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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它在七魄中處于領導地位；另一方面，它又是地位低下的掏糞工；再一方面它還有濃厚的理想主義色彩，思念那遠離它的清氣、衛生、整潔。面對三重矛盾，只有善于思考，才能妥善去解決。
剛才它兩次舉例提到除穢，也是為了討好除穢，減少一些矛盾。
在工作中，伏矢和除穢有密切關系，但除穢卻極力想跟伏矢這只垃圾桶劃清界限。因為它的代謝有責任監督衛生，可它的領導伏矢卻直接是一坨翔，怎麼處呢？
它倆矛盾很大。
伏矢作為領導，為工作挖空了心思，有時本著土性敦厚的性格，找機會拉攏除穢；有時，又從土里翻出人工肥料，想出骯髒的辦法對付除穢，好歹算是維護住了工作關系。
現在伏矢面對朽木不可雕的褚照天，真束手無策了。
爽靈突然道︰“臭肺，你樂意了。想哭就哭，听你娘娘腔哭，早听煩了，咱們正好一拍兩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臭肺，可惜你沒有媽呀！”
臭肺听了這話，嚎啕大哭，打滾撒潑地叫道︰“我這就斷氣！斷供！斷了一切！”
褚照天的七魄是因兩千年周而復始的相聚，才凝結成為固定的小團體，視三魂為母。他的神志體魄毀滅了，三魂能另找宿主投胎，七魄卻沒有別的三魂收留了。
說到缺媽，正戳在臭肺的痛處。
在眾魂魄的錯愕之中，褚照天首先萎縮，縮小成夸克，漏出肺泡，在肺泡囊間翻滾掙扎，有氣無力地撕喊著︰“不要啊……”
臭肺真斷供了。
除它而外，六魄陸續枯萎衰敗縮小。
接著三魂飄飄忽忽，分別在泥丸宮和肝葉上浪蕩。
胎光懸空浮著，一改嚴肅莊重形象，喝道︰“爽靈，你他nn的在搞什麼飛機？”
爽靈仍然笑道︰“大哥，咱們再修千年，也是這副熊樣兒，趁早讓七魄解脫了吧。等它們先散了，咱仨去扶持一個明君。”
“放……屁……”褚照天氣若游絲，說不出完整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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