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興邦望著李浪剛才掏出來的自行車票，他眉頭緊鎖，臉色很難看。
他打小在上海弄堂里長大，那里是東方文明的頂點，黃浦江畔，像永久牌飛鴿牌鳳凰牌的自行車，比比皆是，多如牛毛。
不光有自行車，還有有軌電車，小轎車，吉普車……
可以說，自行車這種交通工具，在大上海這個繁華的城市，十分常見，並不稀奇。
可現在，這里是東三省一個小鎮上，
那就不一樣了。
這里落後傳統，遠離繁華大都市。
一張自行車票，這小鎮上的人，哪怕累死累活工作一輩子，也弄不到一張！
自行車，在鎮上太稀缺了！
那是有地位有身份的干部的座駕！
普通老百姓，填飽肚子都不容易了，哪有權限弄到一張自行車票？
就算弄到了，又哪來的錢去供銷社買自行車？
一輛上海生產的鳳凰牌自行車，最普通的一款，就要155塊錢！
城里的三級工人，一個月工資才三十塊錢！
一輛鳳凰牌自行車，他得不吃不喝攢五個月的錢，才能買得起！
這還是城里的工人，鎮上呢？
鎮上都沒幾家國營工廠，這兒的人，大部分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獵戶趕山客！
一個月哪有工資，全都看老天爺賞飯吃！
因此，羅興邦才會如此驚訝……李浪這樣一個穿著破襖子補丁褲子的小山村里的窮小子，手里居然有一張自行車票！
“不應該啊，這小子從哪弄來的自行車票……”
買自行車，那可是大訂單！
這幾個售貨員在供銷社上班了好幾年，哪里見過這樣的大主顧，連忙喊來了管事的主任。
“同志你好，請問您是要買自行車嗎？”一個年紀略大的婦女檢查了一下自行車票，熱情招呼道。
李浪淡淡瞥了一眼臉色陰晴不定的羅興邦，點了點頭。
李浪他今天來鎮上，借的是張衛民的自行車，回去要還給人家的。
李浪原本想著等過完年再跑一趟鎮上，把自行車給買了，以後去鎮上也好方便一點。
不過這次羅興邦挑釁在先，那就省得再跑一趟了，順手買了。
供銷社主任眼楮一亮。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這小同志年紀輕輕，人看上去很樸素，一出手，就是不同凡響，連這麼珍貴的自行車票都能掏出來！
主任在這鎮上開供銷社十多年，就見過幾個人來他店里買自行車，買車的顧客都是干部級別的人物，比如食品站那個周站長。
呂安娜見李浪掏出一張自行車票，也跟著吃了一驚。
她臉上的表情，和那些售貨員如出一轍，
她身為大城市來的女知青，也知道自行車票在雙水村這個小山村子里的珍貴。
李浪只是個獵戶，竟然能弄到一張自行車票？
“李大哥，你這……”呂安娜很想問李浪這自行車票他是從哪兒弄來的，但話到臨頭，她停住了。
她猛然驚覺，李浪主動掏出這張票，是要買自行車，打羅興邦的臉。
她心中于是很自責，“都是我不好，害了李大哥，哎……”
“這自行車要好多好多錢……”
李浪既然拿出自行車票，那必然是認真了，後面肯定要花很多錢來購買好自行車。
自行車太貴了！
一輛就要一兩百多塊錢呢！
呂安娜心疼李浪，不想他破費︰
“李大哥，咱們走，別搭理那個家伙，你別亂花錢，自行車太貴了，把這票留著。”
呂安娜攙住李浪的臂彎，急忙勸道。
“沒事，今天正好來鎮上了，就順便把自行車買了。”李浪說得十分淡然，雲淡風輕。
羅興邦在一旁陰陽怪氣︰
“你裝什麼？有票又怎樣？供銷社一輛自行車就要一百多塊錢，你一個鄉下人能掏得起錢嗎？”
羅興邦神色傲然，一副城里人看不起鄉下人的派頭。
李浪冷笑，正要上前給羅興邦這張臭嘴狠狠甩幾個大耳刮子。
“羅興邦，你給我閉嘴！”呂安娜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她冷著臉，厲聲道︰
“羅興邦，你真讓人惡心！”
“你快給李大哥道歉！”
“安娜，這小子到底給你灌什麼迷魂藥了？他有什麼好的，你別被他騙了……”
“道歉！”
“給李大哥道歉！”
羅興邦一言不發，下意識握緊拳頭，一雙凶狠的眼神死死盯著李浪。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臭小子！
安娜為了你居然罵我要我給你道歉，憑什麼？你也配？
“李大哥，你別往心里去，我們上海人不全是這樣的。”
呂安娜怕李浪心里有芥蒂，連忙解釋道。
李浪點頭，“沒事，這里不是上海，是東北。”
“他敢再說一句，我撕爛他嘴。”
上海人確實有一部分自認高人一等，罵外地人“東北佬”“安徽佬”，瞧不起來上海打拼的外地人，有一種天生的優越感，這種搞地域歧視的老太太老頭子，只是他們淺薄無知，腦子有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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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銷社主任一听羅興邦歧視鄉下人，臉色立馬冷了下去。
他也是從鎮下轄的小村子出來的，祖祖輩輩都是在大山下耕田的農民。
羅興邦罵李浪，就等于在罵他自己。
不光他有這個感受，店里的售貨員都感覺到了冒犯，都很不滿地看向羅興邦。
“這位同志，請你出去，我們店不歡迎你！”供銷社向前邁出幾步，沖羅興邦下逐客令。
“我進來買東西！你憑啥不歡迎我？”
“你這是搞歧視，我要投訴你！”
“請你出去，否則我報警了！”羅興邦給女售貨員一個眼色。
“你……”
“出去！”供銷社主任大聲喝斥道。
此時此刻，供銷社外頭已經聚焦了不少過來瞧熱鬧的路人。
他們全都看著羅興邦，沖著他指指點點。
感受著這些人的異樣目光，羅興邦狠狠剜了李浪一眼。
“小子，你給老子等著！”
“老子跟你沒完！”
李浪冷笑，對他的威脅不以為然。
“下次別來呂老師面前丟人現眼了，就你那幾頭瘦不拉幾的兔子，全是骨頭半兩肉都沒，也好意思拿出來送人。”
“就是就是，李大哥，你上次送我的飛龍可肥了，炖湯又鮮又香。”呂安娜也在一旁補刀。
兩人一唱一和，把羅興邦氣得鼻子都歪了。
他氣得直跳腳，落荒而逃。
“耶耶，討厭鬼終于走了！”
呂安娜興奮地跑上前，激動地抱住李浪。
李浪清晰地感覺到兩團肉的糯軟觸感，跟一樣，有彈性。
但很快，呂安娜似乎意識到這樣的動作，有點兒曖昧，
她身子僵住，接著臉紅耳根子也紅了。
李浪裝作看不到，而是望向供銷社主任，
“你們供銷社，最貴一款的自行車，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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