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自他來到這個世界，嬴政並未展現出冷酷無情、嗜殺暴虐的一面！
這位有血有肉的始皇，反倒讓他覺得比後世某些皇帝更具仁慈之心。
此時，育德殿前銀杏樹下，張良正在與章邯弈棋，身旁的中尉說著謠言與九江之事。
落子的手微微一頓，抬眼望向遠處的書山閣，眼中閃過一絲激動。
“大勢已成，公子！你可準備妥當？”
——
嬴政此刻不知為何，又想起了嬴軒所寫的那四句話！
“為天地立意，為蒼生立運，為先賢續絕學，為久遠創太平！”
他凝視著嬴軒，仿佛要窺探其內心的深意。
邸報果真只是為了平息流言？
底下二人依舊爭執不休。
嬴政內心也在激烈掙扎，此舉雖能壓制大多數謠言。
然而利弊得失尚未可知。
引導民眾討論朝政，自古以來從未有過，其關系到國家根本，誰也無法預知後果。
見嬴政遲疑，嬴軒再度開口。
“邸報內容由朝廷審定，何事可發、何事不可發仍由朝廷決定！”
此言並未讓嬴政安心。
他目光堅定，不以父子身份，而以君臣之態說道。
“這還不夠！僅憑這一點，不值得穩固的大秦承擔如此巨大的風險來嘗試！”
嬴軒眸光微凝，嬴政的回答未能讓他探知這位千古的真實心意。
卻傳達了一個態度。
勸服我！只要對大秦更有益，邸報並非完全不可行。
至此，真正緊要的時刻來臨。
嬴軒甚至感到些許緊張。
他右手不由自主地攥緊，深吸一口氣，朗聲問道。
“李斯！你認為，九江叛亂的根源是什麼？”
李斯一怔，停下與蒙毅的爭論。
“大軍敗退的消息昨日清晨傳至咸陽，謠言則是在昨日傍晚出現在咸陽城中。”
“表面上看似合理，但有一處不合邏輯。”
“那便是籌備時間，要大規模散播這個消息，不僅需耗費大量人力，還需不知多久的準備！”
“即使籌備完畢，執行也需要時間！”
蒙毅對此表示贊同。
“敵人的反應太過迅速，必然是早已謀劃妥當！”
李斯點頭。
“因此，肯定有人暗中勾結，策劃了此次叛亂。”
至此，嬴軒已顯不耐，說了半天還是避重就輕，實在令人失望。
他干脆接過話頭。
“歸根結底，不過是九江郡楚國遺族表面上歸順大秦，暗地里卻隨時準備復國！”
“一旦有機可乘，他們便會輕易被，蠱惑自身區域內的無數百姓發起所謂的正義之戰，所謂的生存之戰！”
“這不是孤立的現象，整個秦國境內，除了由老秦人掌控的核心地帶，六國遺族隱藏的問題數不勝數！”
“按照道理，秦國以法治理天下，這些舊貴族階層在秦律面前已經和普通百姓無異了。”
“他們失去了以往在六國時的特權地位。”
“但為何百姓依舊唯他們是從？”
說到這里，嬴政的臉色已變得陰沉。
自從統一天下後，他改號始皇帝，聲稱自己受天命而興，長壽永昌。
所有人都對他贊頌不已，從未有人像嬴軒這樣直白地點出大秦內部的隱憂。
李斯與趙高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皇上剛剛還在夸贊大秦的穩定，嬴軒就戳穿了實情，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公子竟這般大膽！
氣氛頓時冷下來，無人敢應聲。
然而嬴軒內心激動難平，明知繼續說下去可能惹怒始皇，仍控制不住內心的憤懣，大聲疾呼︰
“那是因為大秦人心未歸！”
“百姓只知道大秦朝廷，只知道始皇的功業，卻不知這些對他們有何意義。”
“在他們的生活中，決定飯碗的是當地的地主豪強。”
“還是那些扎根于大周，吸干百姓五百年的貪婪蛀蟲！”
“百姓對大秦毫無歸屬感，他們根本不知道‘秦’這個字意味著什麼！”
說到此處，嬴政的臉色完全黑了下來。
他冷哼一聲，厲聲喝道︰“住口！”
可嬴軒依然不肯停歇。
他知道嬴政對秦國懷有深深的使命感。
否則史書上不會記載他五十歲後每天仍要批閱百二十斤重的奏章。
他想抓住這次機會，把一種全新的思想灌輸到嬴政心中。
“陛下，你們心里其實也明白，不然不會多次將老秦人遷往各地，推行統一的語言、文字和度量衡。”
“可是秦人終究有限，何時才是盡頭！”
“現在就有這樣一個契機，無需兵戈相見，無需流血犧牲！”
“一旦邸報普及，不用幾年，百姓就會逐漸明白，減稅的是朝廷，不是那些地方豪強；救災的是朝廷，不是那些偽善之徒。”
“他們會漸漸懂得朝廷能在他們受屈時主持正義，能在外敵入侵時保護他們的妻女。”
“讓他們理解國家的意義，他們才會真心擁護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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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別說有人要，恐怕那些貴族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百姓撕成碎片了！”
這句話還未說完，嬴政的臉色已然鐵青。
他勃然大怒，厲聲呵斥道︰“荒謬至極！六國對秦國的仇恨已久，若想達成你所期望的結果，不知要耗費多少代人的努力！”
“僅僅是一份邸報，怎能讓人民繞過權貴，產生如此強烈的歸屬感？”
在場眾人無不震驚失色。
誰也沒料到，嬴軒竟有如此龐大的構想。
這哪里是邸報的事？分明是要將國家的重心從權貴階層轉向普通百姓！
如果真能實現，那將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連商鞅都難以比擬。
幾人不禁毛骨悚然，開始後悔參與這場小朝會了。這樣的內容，是他們能听的嗎？
若是消息傳出去，嬴軒公子必定會被天下所有實權派圍攻！
再也不會有人支持他！
嬴政的怒斥也是為了阻止他。設想雖美，但現實中根本無法達到效果，且風險極高。
步子邁得太快，很可能讓整個大秦分崩離析！
然而，誰曾想嬴軒說完後，面對暴怒的嬴政，竟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嬉皮笑臉地說︰
“父皇，我只是開玩笑，別當真啊！”
其實，他從未打算在邸報上刊登任何政事，壓制謠言根本不必這麼麻煩。
“一份記錄民生瑣事、分享奇聞軼事的邸報就夠了！”
“平時教些實用的小技巧，比如造紙的簡單方法，遇到野獸該如何逃脫之類。”
“再加些荒誕可笑的故事，比如某個懼內卻迷戀寡婦的廷尉的日常，改個名字，在這個乏味的時代，絕對是頂級讀物。”
嬴軒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述，完全是由于他認為普及邸報這種讀物，定會引發某些敏感之人的反對，阻力太大！
在這種巨大壓力下，嬴軒不得不再次回憶起那位偉人的話︰
“人性總愛妥協、調和，想開窗大家都不會同意，但如果說要拆牆，那人們就願意讓你開窗了！”
對自己總能站在偉人肩上輕松取得成功，嬴軒非常滿意，笑嘻嘻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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