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前回,洛陽城頭殘陽如血,王世充手扶女牆,望著城外枯瘦如柴的流民隊伍,指甲深深掐進青磚之中。自去歲大旱,洛水幾近干涸,糧倉里的存糧早化作百姓腹中的觀音土,此刻城中孩童啼哭之聲,竟比城外李密的戰鼓更叫人心驚。
"報——瓦崗賊軍又添兩萬新兵!"傳令兵的嘶喊驚飛了城樓上的寒鴉。王世充轉身時,披風掃落案上半塊摻著樹皮的黑餅,他望著滿地碎屑冷笑︰"李密小兒果然沉不住氣了,興洛倉的糧草養肥了他的野心!"話音未落,忽有親衛附耳低語,王世充瞳孔驟縮,蒼老的面皮上泛起詭異的潮紅︰"單雄信肯送糧?好!好!告訴那三位,只要能保住洛陽,本公定不負他們!"
與此同時,瓦崗軍帳內,李密將戰報狠狠擲在地上。羊皮卷上密密麻麻的紅點如毒蛇盤踞,標注著洛陽守軍的布防——正是昨日本該鎮守洛水渡口的房彥藻送來的。"好個房彥藻!前日還信誓旦旦要截斷王世充糧道,今日竟說渡口遭水淹?洛水都見底了,哪來的洪水!"他抓起案上青銅酒樽砸向立柱,酒水混著血珠順著裂縫滲出。
徐茂公俯身拾起戰報,指尖撫過墨跡未干的渡口圖,忽然嗅到一絲異樣的腥甜。他不動聲色地將圖紙湊近燭火,果然在邊緣處發現暗紋——那是王世充親軍的虎頭徽記。正要開口,帳外傳來急促腳步聲,秦瓊滿身塵土闖了進來︰"魏王!興洛倉守將稟報,昨夜運糧車隊少了三十輛!"
李密猛然起身,玉冠上的明珠撞在帥案上碎成齏粉︰"定是有人通敵!徐先生、秦將軍,你們即刻......"
"慢著。"魏征忽然開口,他素來溫潤的面容此刻籠著寒霜,"魏王可還記得翟讓之死?自那之後,軍中多有怨言,此刻追查內奸,恐生變故。"帳內驟然寂靜,燭火明明滅滅,映得眾人臉上陰晴不定。徐茂公望著李密緊握劍柄的手,心中暗嘆︰當年那個禮賢下士的魏公,終究被權力蒙住了雙眼。
夜色漸濃,單雄信在洛水畔的密林中來回踱步。對岸洛陽城頭的火把明明滅滅,恍若鬼火。"二賢弟,王世充的人怎麼還不來?"秉元貞搓著凍僵的手,聲音里滿是不安。單雄信正要開口,蘆葦蕩中突然傳來梆子聲,三艘蒙著黑布的糧船破浪而來。
"單將軍果然守信!"艙門打開,王世充的佷兒王玄應探出頭來,腰間玉佩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這批糧草解了叔父燃眉之急,日後洛陽......"
"少廢話!"單雄信抽出佩劍抵住王玄應咽喉,"上次說好的官職呢?還有,我要甦定方的人頭!"他想起白日里甦定方在陣前的英姿,恨意如毒蛇噬心。那年在賈家樓結義,他與秦瓊並駕齊驅,如今秦瓊成了李密心腹,自己卻要靠賣主求榮?
王玄應臉色煞白,連聲道︰"都好說!都好說!只要將軍能讓李密再分兵去守洛口倉,叔父自會......"話音未落,四周突然亮起無數火把,徐茂公羽扇輕搖,帶著一隊精兵從蘆葦叢中現身︰"單將軍好興致,大冷天的在這賞夜?"
單雄信瞳孔驟縮,反手扣住王玄應脖頸︰"徐老道!你敢......"
"不是我敢,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徐茂公目光掃過糧船上的"興洛倉"字樣,聲音如冰,"昨夜有人看見房彥藻的親兵在渡口搬運糧草,今日又有人瞧見秉元貞與洛陽細作接頭。單將軍,這出戲,該落幕了。"
驟雨突至,豆大的雨點砸在眾人身上。單雄信望著徐茂公身後的秦瓊,那曾與他歃血為盟的兄弟此刻眼神冰冷如鐵。他突然仰天大笑,笑聲混著雨聲驚起滿灘鷗鷺︰"好!好個瓦崗寨!不過徐茂公,你以為殺了我們,就能保住李密那暴君?"
話音未落,一道寒光閃過,甦定方不知何時已挺槍立在船頭。槍尖挑落單雄信的頭巾,露出他鬢角新添的白發︰"單將軍,當年你贈我棗陽槊時,說過要做頂天立地的好漢。"他的聲音低沉如鐘,"如今,你還有何面目去見賈家樓的英靈?"
單雄信望著甦定方槍尖上跳動的火把,恍惚間又看見那個在月下舞槊的少年。雨水混著淚水滑過臉頰,他突然棄劍跪地︰"罷了!罷了!今日便讓我去見翟大哥!"
雨越下越大,洛水泛起層層血沫。徐茂公望著隨波而去的糧船,羽扇輕輕拭去臉上雨水。他知道,這場內亂雖暫時平息,可瓦崗寨的裂痕,早已深如鴻溝。而洛陽城外,李密的戰鼓仍在轟鳴,不知明日,又將有多少冤魂飄蕩在這烽煙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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