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又抽上了煙,看了眼冷俊︰“小毛孩子,你能有什麼好辦法?”語氣里有擔憂,但更有掩飾不住的驕傲,自己的兒子沒被金錢壓倒,而且在幫自己想辦法。
冷俊說︰“二叔無非是想盡個孝心,順便圖個吉利。這盡孝心的方法,還有很多,不一定要遷墳這麼嚴重。我建議,我們可以先修葺一下祖墳,不要去傷筋動骨得打擾祖上了。”
二叔︰“修墳?”
冷俊︰“是啊,我們可以先把祖上的家先翻新一下嘛,如果祖上有靈,也會高興的。畢竟人老了都講究個落葉歸根,何況是老祖宗他們呢,在這兒都呆了幾輩子了,肯定有感情啊,哪能說搬就搬的。”
父親舒坦得吸了口煙︰“修墳倒確實可以考慮考慮。”
四叔︰“可萬一,沒什麼用,到時候又得重新遷墳,那這時候修墳不是白花一筆錢?”
冷俊︰“四叔,修墳總比遷墳省多了吧。你也不能保證遷墳後馬上就能解決二叔當下缺錢的問題吧?現在何不先把簡單的辦法試試。把遷墳當作最後的手段,二叔你覺得呢?”
二叔仍在沉吟,冷俊迫近道︰“二叔,要不然這樣,一個月,咱們以一個月為期限,如果修葺完祖墳後,一個月內,您的近況沒有往好的方向轉變,到時候您再提修墳的事,我們就不阻攔您了。您看怎麼樣?”
任雲似乎也被說動了,和冷俊這個平輩他說話就不用有太大的顧忌了,直來直去的問道︰“那修墳的話,錢怎麼辦?我們出錢,這名字排位能不能按我們的要求來?要麼大家一起出?”
冷俊這才想到錢的事,這次回家怕把自己有錢這事告訴父母會太過突然,所以只拿了很少的現金在身上。
“哦,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一下。”冷俊借口出一趟門。
任雲問道︰“堂哥,你干什麼去?”
“廁所。”冷俊隨意應付一聲。
任雲可樂開花了︰“呵,我這堂哥,還學會尿遁了?可真有意思,我也沒說一定要大伯家出一份啊,你們困難我們理解,但態度要端正嘛。”
二叔喝道︰“住口,口無遮攔的,把嘴閉上不會啊。”
父親表達︰“放心,就算是借錢,我也會出的。”
沒過多久冷俊就回來了︰“怎麼樣?談到哪兒了?”
父親抽著煙給了個贊許的眼神︰“嗯,你主意不錯,給祖墳修葺一下,表達下我們的孝心倒是可以,我看這事就這麼定了,遷墳就別搞了。祖宗真要有靈,也會同意的,祖宗要是不想管我們,你就是把墳遷到玉皇大帝的凌霄寶殿去,我看也沒什麼用,俊子你記住了,關鍵是要我們活著的人自己爭氣。”
冷俊︰“知道了爸,我記下了。”
四叔個不怎麼願意吃虧的,︰“那,我們得先定下,這錢到底怎麼算,是一人一份,還是?”
三叔︰“每人盡一份孝心也是應該的。”
任雲︰“錢可以商量,那這個墓碑名字上排位呢?我看沒想出錢的人也不要緊,排位上做個讓步就好了。”
冷俊︰“堂弟啊,那按你的意思,誰出的錢多,誰立規矩唄?剛才我爸說得話,你沒听進去啊?規矩就是規矩,不是有錢就能說破就破的。”
任雲︰“堂哥,不是我想壞規矩,大伯,更不是我不尊重您,不尊重長輩們,只不過這事畢竟是我爸起的頭,而且錢我們可以多出些。”
二叔還沒說話,也拿出了自己的煙抽了起來,剛點燃吸了一口,只听見安靜的屋子響起了一陣短信鈴聲。
這聲音是任雲那里發出來的,他拿起手機查看,驚呼一聲︰“哇,怎麼回事?天降橫財?”
二叔問道︰“怎麼了?”
任雲︰“我銀行卡里,突然轉入了一筆錢。”
冷俊︰“是三萬嘛?”
任雲睜大了眼楮,好奇地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二叔也驚訝︰“三萬?”
冷俊︰“你收到了就好。”
任雲更是不可思議︰“堂哥,難道是你轉過來的。”
冷俊雲淡風輕得說了個“是”字。
任雲張大了嘴巴,又看了眼短信,自己銀行卡上確實是多了三萬塊沒錯,不過也發現了問題︰“不對啊,哥,轉過來的賬號,寫的不是你的名字啊。”
冷俊︰“哦,是我讓別人轉過來的。”
任雲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語氣從溫和又到了有點亢奮,稱呼也親切得從哥恢復成了堂哥︰“哦,原來堂哥,你剛才出了趟門,是去打電話借錢了啊。”
三叔︰“其實一個學生一下子能借到這麼多錢也不容易啊。”
四叔︰“沒錯,一個電話就能讓人把錢打過來,俊子,沒看出來啊,你有點東西啊。”
父親卻皺了眉︰“借錢的事,有我在呢,你好好念書就好了,瞎操什麼心。”
母親關切得問道︰“俊子,你哪里借來的這麼多錢。”
任雲笑著甚至有些戲謔得問道︰“我的堂哥,柳玲,听這名字好像是個女人吧,是哪個女同學嘛?莫非是我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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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也添油加醋︰“啊呦是嘛,那這學可沒白上,那女娃俊不俊呢?哪兒人啊?爸媽做什麼的啊?”
冷俊心里暗罵自己笨蛋,沒想到這一層,早知道還是讓張經理幫忙比較合適。
母親露出了難以言表的表情︰“俊啊,真的是要好的女同學?很有錢?”
父親還一副嚴肅的樣子︰“就算再要好,再有錢,你也不能這麼輕易和人開口。”
冷俊趕緊解釋︰“爸媽,你們別听任雲瞎說,什麼女同學啊,她只不過在銀行上班,所以她方便,讓她幫忙轉一下賬而已。我們只是一般朋友,至于錢其實是我自己的,等我回去就還給他。”
母親又關切的問道︰“俊子,你哪來這麼多錢?”
父親︰“你小子,在外面沒干壞事吧?”
冷俊︰“爸你放心吧,我能干什麼壞事。”
父親還是不放心︰“那你哪來這麼多錢?”
冷俊有點支吾得說︰“那我不是在上學邊打工的嘛。”
三叔︰“在城里打工這麼能賺錢嘛?改明個給三叔也介紹到城里去。”
冷俊心想要是我說我現在很有錢,那一定得被刨根問底,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說好,于是挑了個最簡單的方法︰“其實吧除了打工外,運氣也很好,有次玩彩票,竟然中了八萬塊錢。”
任雲︰“什麼?八萬,真的假的?”
冷俊︰“當然是真的,所以我這次才會回來一趟。所以我說祖宗對咱們還真不錯,不著急折騰讓他老人家搬家。”
母親笑逐顏開︰“沒想到咱俊子還有這財運。”
父親也難掩欣喜,臉上的皺紋明顯舒緩很多,但仍一本正色道︰“彩票終究只能憑一時運氣,長久不了,你小子可別入了迷,還是要憑本事吃飯。”
冷俊︰“爸,你放心,我有數。”
二叔︰“錢哪來的都好,可俊子,你轉錢給任雲干什麼,修墳這種事有我們大人在呢,怎麼能輪到你掏錢。”
冷俊︰“二叔,我是不知道你賬號,要不然我是想直接轉給你的。剛才任雲說是您先提的這事,但其實您提的是遷移,修葺祖墳這事其實是我提的。如果真的祖宗有靈,我相信我中的這個彩票,回饋一部分給祖上完全是應該的,二叔您最近生意不順,留著錢自然更有用處。何況我也長大了,家族有事我這長子長孫出點力也是應該的。”
冷俊接著說道︰“而且我畢竟還得回學校,家族里二叔您是最見過世面的人,認識的人也多,修葺祖墳這事,具體操作恐怕還得仰仗您,要把咱家祖墳修葺得大氣一些,交到您手里是最放心的。”
二叔︰“這事交給我沒問題,只是我們長輩都在,這要用你的錢,這……”
任雲︰“嗨,爸,這錢不是堂哥彩票中的嘛,反正花著也不心疼,是吧,堂哥。”
冷俊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算是吧,如果不夠再和我商量就是。哦還有,任雲,剛才你說的墓碑上名字排序的事,你說誰出錢誰排第一,雖然我不同意你的說法。不過二叔,既然錢我出了,還是希望墓碑上排序還是按照以前那樣,我爸排第一,你們四兄弟按順序下去,這畢竟尊卑有序,如果亂了順序,我怕外人容易說三道四,說我們家族不團結,都說家和萬事興嘛,二叔你說是嘛。”
二叔好像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微微的點點頭。
任雲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畢竟家里也可以省下一點錢,那他的生活費不至于減得太多。
四叔見事如此,而且自己也可以不用出錢,索性添了把火︰“這麼說,俊子你這錢中的還真是時候,回來的也是時候,別說,還真可能是咱老祖宗冥冥中的安排,說不定啊就是咱老祖宗借著冷俊的手和嘴告訴我們暫時不想搬家,先翻個新就好。二哥,我看,要不就按俊子的意思辦吧。”
父親放下煙斗說道︰“嗯,我看可以,至于錢,你們也不用放心上,就當是我出的,當是我向我兒子借的。”
冷俊︰“爸,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老子要用錢,兒子那還不是應該的,哪有說借的道理。”
父親滿是欣慰︰“呦,我兒子出息了,翅膀長硬了,敢教訓起自己老子來了。”說完哈哈大笑。
隨著父親爽朗的笑聲,屋里的氣氛一下輕松愉快起來。
冷俊借機對母親說︰“媽,等我回到學校,再打三萬塊錢給家里用,我那邊留兩萬足夠我用的了。”
母親握著冷俊的手連連說好。
二叔被這氣氛感染也表態到︰“好,小俊子有出息了,這次就听你的,不過二叔和你做個約定,也別一個月了,三個月,要是三個月沒有什麼變化,那可就得按二叔說的來了。”
冷俊笑著回應道︰“行,到時候就听二叔的吩咐。”
終究是一家人,母親也十分高興得做了頓便菜便飯,妞妞回來的也正是時候。大家高高興興的吃了,期間,任雲總想方設法打听柳玲的事,可能也是想找樂子,卻總被冷俊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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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二叔也悄悄忍不住問道︰“你那個銀行的朋友,有沒有什麼權力?要是二叔到時候實在不行,找找你朋友看看,什麼辦法都得試一試。”
冷俊問道︰“二叔,你大概需要多少資金來周轉。”
二叔嘆了口氣︰“能有二三十萬,應該就能應應急了,再多點心里就更有底了。”
冷俊心想,這不就是他去一趟煌皇銀行的事嘛︰“她吧,就是個普通員工吧,不過二叔放心吧,我會幫你留意著問問她的。”
家里的事算是圓滿解決了,冷俊只在家睡了一夜就打算買票回去了。
母親似乎忘了件很重要的事,臨睡前來到冷俊的房間問道︰“俊啊,前兩天,家里寄到學校去的錢你收到沒有?”
冷俊一愣,沒收到什麼錢啊,有可能正好回來這天錯過了。不過反正現在冷俊也不差錢,如果說沒收到,恐怕母親今晚得一夜睡不著了,雖然剛才說中了彩票,但是父母辛辛苦苦賺的錢,哪怕是一分一毛都是丟不得的。
冷俊笑著說︰“媽,收到了,以後不用再給我寄錢了,我會時常寄些回來,你們留著家里用,給妞妞用。”
母親溫柔了打了一下他︰“傻孩子,還時常寄回來?你還能經常中彩票啊?”
然後又像孩子一樣神秘兮兮笑著說︰“你跟媽媽好好說說,這彩票哪買的怎麼中的。”
冷俊正想胡編個什麼故事搪塞過去,妞妞拿著新買的玩具進來找哥哥玩,三人歡聲笑語充滿了小小的房間,也蔓延到了正在安靜看著電視的父親。
父親背著手也走了過來︰“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坐了一天的車吧,好好養養精神。”
妞妞吵著要和哥哥睡,被母親幾乎強抱了回去︰“你別鬧了,讓哥哥好好睡一覺。”
妞妞趴在媽媽背上還在和冷俊撒嬌︰“那哥哥下次回家,再給我買東西。”
冷俊笑著比了個ok的手勢。
父親又吩咐一聲︰“早點休息吧。”然後轉身親自把冷俊關上了房門。
冷俊看著父親已經不再那麼挺拔的背影和母親鬢角的白發,心里一陣酸楚。
冷俊回想小時候一幕幕的往事,甜蜜、懊悔、振奮、傷感,百感交集。從今天開始,窮日子算是可以正式告別了,但是父母的青春卻也再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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