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光計與春山空
三月末的鋁熱反應實驗炸碎了第7號坩堝。林軟在安全距離外記錄火焰光譜，忽然發現夏禹紀的防護鏡倒映著淡紫色的光。那是鋰鹽燃燒特有的顏色，此刻卻在他睫毛上鍍了層薄霧，仿佛結冰的乙醚在春日融化。<。"他指著分光計示數，呼吸面罩蒙著白霜。林軟湊近調節物鏡焦距時，防護服袖口擦過他測溫槍的導線，爆出細小靜電。示波器突然跳動的波形里，她看見他虹膜邊緣的茶褐色環，像銅在焰色反應中呈現的綠邊。
生物競賽培育的豌豆苗攀上窗欞時，夏禹紀開始用傅里葉變換分析鳥鳴聲。林軟常在晨讀時看見他站在梧桐樹下，黑色錄音筆指向樹冠，白襯衫被風灌滿成鼓脹的氣囊。某日他忽然截住抱著培養皿的她，降噪耳機扣上她耳朵的瞬間，春雷在雲層深處裂成光譜。
"紅脅藍尾鴝的求偶頻率。"他指尖劃過平板電腦上的聲波圖，那些起伏的曲線突然讓她喉嚨發緊。耳機里傳來17.5khz的顫音，恰是少女心跳諧波的二次震蕩。
程澤抱著碳酸飲料撞進實驗室那天，夏禹紀正在調試自制的氣象色譜儀。橙子味氣泡在培養皿里炸開時，林軟看見他眉心皺起0.3毫米的紋路——這是他對無序態物質特有的微表情。
"要不要去看新上映的科幻片？"程澤轉著籃球發出邀請。夏禹紀突然啟動離心機，蜂鳴聲驚散了玻璃上的光斑。林軟低頭核對數據，卻在水浴鍋的倒影里發現他在調整設備角度，讓通風櫥的陰影恰好籠罩住程澤的運動鞋。
梅雨季的試卷堆成白矮星。林軟在錯題本上畫卡諾循環圖，夏禹紀的鋼筆忽然沿著等溫線滑過來。"膨脹功計算漏了環境壓強修正項。"他說話時沒抬頭，筆帽輕點她虎口處的墨跡。
窗外的雨在遮陽棚上敲出泊松分布，他們共用一副老式听診器測三相點裝置的共振頻率。金屬傳導的心跳聲里，林軟數著他調節恆溫槽的節奏，突然發現他左手小指總在完成精密操作後微微顫抖，如同被γ射線擊中的雲室粒子。
晶體培養箱亮起第14天，林軟掀開遮光布時呼吸停滯了。硫酸銅晶簇在暗紅色安全燈下生長成藍桉樹的形狀，每根枝杈都指向她常用的實驗台方位。夏禹紀的筆記本攤在結晶皿旁，最新一頁記著︰"各向異性生長速率︰x軸3.2d，y軸1.8d，z軸0.9d。"
她輕輕轉動晶簇底座，發現某個晶面刻著納米級凹槽，用激光筆照射會投影出笛卡爾坐標系。x軸終點指向她存放桂花標本的抽屜，誤差不超過半個石墨烯的厚度。
非平衡態熱力學
五月末的示蹤實驗出了意外。當林軟將氚水注入層析柱時，夏禹紀的核子計數器突然開始瘋鳴。他們隔著鉛玻璃對視的剎那，放射性粒子正穿透少女制服第二顆紐扣，在蓋革管里炸開成深秋的栗子花。
"防護服頸部密封不完整。"他握著劑量儀逼近，熒綠數字在她鎖骨投下跳動的光斑。林軟後退時撞翻硼 玻璃瓶，碎片在地面鋪展成放射狀裂紋，像被α粒子擊中的原子核。
夏禹紀單膝壓住她晃動的影子，乳膠手套擦過頸動脈時帶起靜電。劑量儀發出安全提示音時，他指尖還殘留著多巴胺受體阻斷劑的涼意——那是他晨間實驗時沾染的藥劑。
天文社的夏季觀測會擠滿了蟬蛻。林軟調整赤道儀時，夏禹紀正在校準光電倍增管。獵戶座升到中天那刻，他突然將目鏡轉向她︰"參宿四超新星爆發後的視星等變化。"
她俯身時馬尾掃過d相機，屏幕里炸開的星雲突然變成他虹膜的紋路。夏禹紀用鉛筆尖輕點顯示屏︰"假設我們現在看到的是它公元前540年的模樣。"
夜風裹挾著鎂條燃燒的氣息，他們同時伸手去按電子快門。林軟的拇指壓在他食指第二關節，相機記錄下0.01秒的接觸時長——正好是類星體紅移產生的時滯。
程澤在籃球場骨折那天，夏禹紀破天荒翹了競賽班。林軟抱著骨折模型推開醫務室的門，看見他正用樹枝給夾板做應力分析。陽光穿透紗布，在他掌心投下骨痂生長的陰影。
"橈骨遠端三點受力不均。"他蘸著碘伏在石膏上畫受力圖，棉簽折斷的脆響讓林軟想起試管炸裂的聲音。程澤齜牙咧嘴的笑聲里，夏禹紀突然用听診器頭輕敲她手腕︰"骨傳導速率異常。"
林軟低頭看見自己鞋帶松散成dna螺旋，他的影子正悄悄覆蓋那串堿基對。
寒露那天的超導實驗出現了奇跡。當林軟將液氮澆注進釔鋇銅氧陶瓷時，夏禹紀的磁懸浮裝置突然失控。永磁體擦著她耳際飛過，在防護罩上擦出靛藍色電弧。
他們趴在防爆毯上檢查線路，呼吸在低溫中凝成氤氳的雲。夏禹紀的扳手突然懸在她發梢上方︰"別動。"他挑出的竟是一根銀白色的合金絲，在液氮煙霧中泛著邁斯納效應的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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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軟後來在電鏡照片里發現，那根合金絲的晶界排列恰似梧桐葉脈的走向。
氧化還原反應
李斐發現異樣是在林軟第三次校準分光光度計時，那支標準曲線本該呈現完美的線性關系，此刻卻在坐標紙上抖出心電圖般的起伏。
"你往比色皿里加了腎上腺素？"她抽走林軟手中的移液槍，槍頭殘留的溶液折射出虹彩——是摻著金納米粒子的膠體溶液，夏禹紀上周剛發表的合成方法。
林軟摘下手套，露出腕間新戴的銫原子鐘手環，秒針跳動頻率比國家標準時間快0.3納秒。"他說過銫133基態超精細躍遷周期是赫茲。"玻璃窗映出她泛紅的耳廓，像摻了釹的激光晶體。
程澤的籃球滾進實驗室那天，林軟正在給夏禹紀的保溫杯鍍二氧化 膜。運動鞋摩擦地板的聲響驚落了石英舟，她轉身時撞翻馬弗爐溫度記錄本，泛黃的紙頁里飄出張元素周期表。
"我幫你補數據。"程澤彎腰拾起表格，發現"au"的位置被紅筆圈出，旁邊標注著林軟的字跡︰"原子半徑0.144n，最外層電子離域能產生表面等離子共振。"他忽然想起上周化學課，夏禹紀的白大褂上別著枚金質校徽。
李斐把林軟堵在氣相色譜儀後面，指尖點著她鎖骨位置︰"這里殘留四甲基 烷氣味，是夏禹紀教你核磁共振樣品制備那天沾上的吧？"她掏出張折成莫比烏斯環的草稿紙，"程澤最近投籃命中率下降27，而夏禹紀的保溫杯出現在你書包側袋的頻率..."
林軟搶過紙環展開，發現上面用傅里葉變換解析了自己最近三個月的行為軌跡。李斐突然將液氮澆在桌面，升騰的冷霧中浮現出熒光標記的作戰計劃︰
1. 量子糾纏實驗︰申請同步輻射光源機時，制造共處黑暗環境的絕對時間
2. 手性誘導︰在不對稱合成實驗中故意制備r構型產物，迫使他主動糾正
3. 費米共振︰修改他實驗室門禁密碼，設定為兩人學號組合的素因數乘積
梅雨浸潤著質譜儀金屬外殼。林軟執行到計劃第二階段時，夏禹紀果然出現在旋轉蒸發儀前。他握著她的手調整真空度旋鈕，橡膠管突然迸裂的瞬間，乙醚蒸汽在兩人之間織出虹膜狀光暈。
"你制備的(s) 普生光學純度98.7。"他握著圓偏振光檢測儀，鏡片映出她慌亂調整旋光管的手指，"但我的實驗需要(r)構型。"林軟听見自己心髒在胸腔做布朗運動，完全沒注意他悄悄關掉了手性色譜柱的溫控系統。
程澤在體育倉庫找到李斐時，她正往林軟跑鞋里塞石墨烯發熱片。"你知道夏禹紀每天提前四十七分鐘來給恆溫箱預熱的習慣嗎？"他踢開散落的鎂條，"但昨天他等到七點零六分才離開——正是林軟值日結束的時間。"
李斐舉起激光筆，紅光點在他左胸第二肋間隙︰"這里的心肌細胞動作電位傳導速度比上周慢了0.2s。"倉庫鐵門忽然被風吹開，走廊盡頭的實驗室亮著曖昧的紫光，那是夏禹紀在教林軟用化學氣相沉積法生長金剛石薄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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