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瀑，潑灑在那從木屋中緩緩走出的楚子航身上。千米之外的槍聲，對他而言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響起。
施耐德听出來了楚子航話里的弦外之音，無奈道︰“這次任務的難度已經不適合繼續作為新生的戰爭實踐課了，支援部隊很快會趕到，沒有必要再出現人員傷亡了。”
顯然，施耐德已經準備好將這里徹底夷為平地了，事後需要面臨的善後問題扔給那群校董們考慮便是。
“教授你要不要先听听我的理由。”楚子航道。
施耐德沒有表明態度，只是靜靜地等待他的陳述。
“首先，十二面體的戰魂數量減少近半，實力大大削弱，或許它已經無法同時釋放多個戰魂，現在是進攻的最好時機。”
“其次，活靈的動機。”楚子航說出了自己在作戰會議中提的問題︰
“附近荒無人煙，又無龍族遺跡，顯然活靈是為了尋找一個安全不被打擾的環境，故而選擇了這里，但伯納德專員的死亡使我們注意到了此地。”
“活靈欲要達成的目的一定極為重要，否則也不會拼得自身消亡也一定要來阻擋我們。”
“最後…”
楚子航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我有把握能完成接下來的任務。”
聯絡耳麥中陷入一片死寂，哪怕是一向雷厲風行的施耐德在听完楚子航的一番話後也不由得思索權衡利弊。
正如楚子航所言，活靈的動機是本次任務的重中之重。若是放在其他時候，施耐德會毫不猶豫地要求專員們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活靈。
可這里大多數是由新生組成的臨時專員，卡洛斯等正式專員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無力再戰。
楚子航只是一位新生，完全沒有必要強行去承擔起這份責任。他大可以和其他新生一樣待在臨時營地里，等候著增援部隊趕到，沒有人會指責他怯戰、懦弱。
恰恰相反，他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施耐德黑色面罩下布滿暗紅色疤痕的臉龐，忽然露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丑陋表情。他的灰色眸子里閃爍著難以捉摸的神采，沒有再用那眾人避之不及的冷漠口吻，而是輕聲道︰
“我同意了，注意安全。”
“多謝教授。”
楚子航摘下了聯絡耳麥輕輕放在了地上，雖然他已經不需要這東西了，但諾諾和伊迪琳可能還會用到。
當他站直身體時，眼神瞬間變得冷冽如冰，仿佛是一座屹立于風雪之中的孤峰，傲然俯瞰著世間的一切，黃金瞳中逐漸染上一抹瘋狂的赤色。
“喂，楚子航。現在是怎麼個情況？”諾諾從沙發上跳起，朝外面走去。
楚子航淡漠地回看她一眼，諾諾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沒有機會再度發問，楚子航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諾諾？”伊迪琳走上前輕輕拉住諾諾的手指。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個家伙未免也太高冷了。”諾諾聳聳肩︰“本來以為姜正已經夠冷了，沒想到竟有人比他還要冷，怪不得他們能玩到一起。”
“姜正才不高冷，他只是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伊迪琳反駁。
諾諾翻了個白眼，懶得去挑逗伊迪琳。她沒有說的是，剛剛楚子航的那個眼神給了她極大的壓力。
仿佛是高貴的上位者察覺到一個爬蟲的注視，垂下了傲慢的眼眸，匆匆一瞥之後，又毫無興趣地收回了視線。
……
楚子航猶如夜行的獵豹，奔跑在被黑暗籠罩的大地上，腳步迅疾如風，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拉出長長的影子，仿佛要將黑夜撕裂。
他正在利用爆血將自己的血統往上推升，推向一個無比危險的數值，越過那象征禁忌的臨界血限！
那些曾經在3e考試後出現在腦海里，卻無法言頌的蛇形文字此刻隨時可以脫口而出。
楚子航細細體會著這種感覺—‘仿佛無所不能’的感覺。
但爆血此刻仍在繼續，因為現在只是在將他體內的龍血比例提升，還未到血統提純的階段。
他不敢將進程推進得太快。
他不知道自己能在那種狀態下堅持多久。
不多時，楚子航便已來到了莊園最東面，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與塵土的味道。
房屋的一側被爆炸沖擊得支離破碎，殘垣斷壁間，各種雜物散落一地，一塊塊磚石上還殘留著火藥的痕跡，房屋搖搖欲墜卻依舊沒有倒塌。
楚子航靜候三個呼吸後，五位顏色各異的戰魂從房屋各處翻躍而出。
如果姜正在這里會說點什麼呢？楚子航忽然心想道。
大概會吐槽這些戰魂五顏六色的色彩吧。
黃色戰魂身上是一件中國漢代時期的長袍、腰配古玉、手持長劍，沉穩而內斂。
赤裸著上身，肌肉猙獰，腰間別有一把蒙古彎刀的藍色戰魂。
赤色戰魂身穿皮甲、頭戴青銅盔，手握雙手劍，劍身上雕刻著神聖羅馬帝國的雙頭鷹圖案。
此外還有持著騎士劍的青色戰魂和棕色戰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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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色對應的是什麼呢？
楚子航沒有時間再去思考，他徹底完成了第一次爆血。
他的身體在一瞬間發生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新生的肌力在骨骼之上拉伸，迸發出了恐怖的力量，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如寒冰解凍後的大河，每個細胞都春芽般放肆地、用盡全力地呼吸。
緊接著，細密的鐵青色鱗片覆蓋了手背，尖銳的利爪罩在指甲上，他的手已經完全變了形狀。
脖頸和腳踝處同樣有鐵青色的鱗片從皮膚下鑽出來，鮮血淋灕地生長，面骨在額角和兩頰鋒利地突出。
楚子航佇立在淒厲的蒼白月光之下，感受到遠方吹來的風。
不由自主的，仰天咆哮，嘶吼。
一度爆血！
赤色戰魂與藍色戰魂沒有任何停留，一齊而動，沖射出去。
曾來自馬上民族的草原壯漢握著的蒙古彎刀向前重重劈下，楚子航腦袋一撇，躲過這一刀，但刀風卻在他的臉頰上擦出一道傷痕。
楚子航眼角淡漠地一瞥，單手握刀，驟然暴起，將村雨直刺過去。草原漢子肩膀一沉，躲過這本應該刺中胸口的一劍，但是刀鋒芒依舊破開了他的肩膀。
呼！
楚子航刀刃一轉，無視另一側襲來的藍色戰魂猛地朝著蒙古漢子的脖頸極快的橫斬過去。
其他戰魂來不及救援，隨著藍色光芒的崩潰，村雨完成了一次精準的斬首。
隨著其他戰魂加入戰場，低沉渾厚的聲音從楚子航的喉間傳出，節奏越來越快，如同激流般涌動，演化為高亢的唱頌。
每一個字眼都如同巨石般砸下，充滿了威嚴和力量，仿佛可以撼動天地，一股無形的漆黑色將周圍的一切都籠罩在內，黑紅色的氣流在領域氣界邊緣游走，像是無數半透明的蛇。
言靈•君焰。
黑紅色的火光焰影附著在村雨一次又一次破開敵人的招式，在空氣里留下透明的刀痕。楚子航的動作行雲流水，每一招都如同精雕細琢的藝術品，無可挑剔。
戰魂們憑借著人數多的優勢，猶如猿猴一般閃轉騰挪，竭力避開楚子航的攻擊，不斷消耗楚子航的體能。
這些戰魂無一不是從戰爭中廝殺出來的強者，純粹論殺人的技藝，不論是赤手還是兵器都是登臨絕頂的混血種，然而他們此刻面對的對手卻是堪稱修羅化身的嗜血生物。
領域之內的光和熱被楚子航用言靈之力精心控制著，如一顆暗夜的明珠，被無形的絲線緊緊束縛。
“君焰”在被控制的時候，其實是漆黑一片的，純黑色的火焰是把光熱都隱藏起來了。
下一刻，楚子航頭頂上方亮起一團刺眼的火光，那火焰翻滾著膨脹著。
君焰爆發！
極度狂暴的火元素在失去控制後如同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瞬間照亮了整個夜空，灼目的焰色如同烈火燃燒的烈陽。
熾烈的火焰在升騰、熄滅，重生，乃至窮盡一切變化，仿佛鑽木而取，又像是普羅米修斯從阿波羅太陽戰車之上擷取的天火。
破碎的尖銳聲音響起，此起彼伏，伴隨著驟然迸發的滿天各色光芒微粒，所有戰魂在瞬間分崩離析。
然而在君焰爆發的剎那，楚子航身後歪曲的柏樹下勾勒出了一個猙獰的陰影。
“轟！”
一道凌厲的輝光從天而降，恰如雷鳴時迸發的閃電。
飄忽的影子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了楚子航的背後，高舉著一把長度夸張的威嚴闊劍，斬落！
然而迎接這位戰魂的是通身纏繞著火焰的村雨，隨著一具尸體墜落和灰色光粒的揮灑，又一位戰魂崩潰消散。
自始至終楚子航都沒有遺忘施耐德所說的情報信息，一位能夠釋放‘冬’的戰魂值得他保持著絕對的警惕性。
“還有兩個。”楚子航低聲自語。
……
數公里之外的執行部臨時營地，臨時專員們忙碌地穿梭在各個帳篷中，為傷員們包扎傷口、注射抗生素。
每個人的臉上無不被充斥著懊悔和自責，痛恨自己在戰場上無能懦弱的表現。
扶著欄桿的執行部專員看了一眼營地的慘烈景象，再次舉起望遠鏡認真偵查著周邊。
“我是卡洛斯，空襲部隊什麼時候趕到。”被繃帶纏成木乃伊的男人坐在床邊，手中握著對講機，聲音帶著一絲疲憊。
很快，對講機里就響起帶著電流聲的匯報︰“這里是‘鷹眼’，我們已接到本部命令，正在飛行中，預計還有二十五分鐘抵達。”
“收到。”
卡洛斯放下對講機，捂著額頭，神色略顯痛苦。
“報告！”
蘭斯洛特走進帳篷，開口道︰“我們聯系到了陳墨瞳和伊迪琳，她們在搜查現場時遭遇了一位戰魂襲擊，楚子航趕到後擊潰了那位戰魂。”
“沒事就好，辛苦了。”卡洛斯微微點頭。
蘭斯洛特、甦茜和龍馬川楓等新生在遭遇戰魂襲擊時的表現相當出色，沉著、冷靜、勇武、果敢，他們已經具備執行部正式專員的優秀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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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有他們幾人配合掩護，專員們的傷亡情況可能會翻上一倍。
“教官！教官”
一名負責警戒的臨時專員急匆匆地跑進帳篷，手指指向營地的東方︰“火！火！火！”
卡洛斯沒听明白這位臨時專員想要表達的意思，但他知道一定是有新情況出現了，隨即套上風衣沖出帳篷，蘭斯洛特緊隨其後。
當他們來到營地的空曠處，向東方望去，每一雙錯愕的眼瞳都被那暴虐的火焰所照亮。
好像即將墜入地平線之下的夕陽暮光。
在那火焰之下，萬物都浮現出一縷衰敗的跡象，仿佛即將迎來屬于自己的終末。
一位專員來到卡洛斯身旁，低聲道︰“留守的專員沒有消息傳來，不知道那邊是什麼情況。”
“聯絡本部。”
卡洛斯打算向本部申請組織小隊前往戰場，然而他剛說出自己的想法，卻得到了施耐德拒絕的答復。
“不需要了。”施耐德說。
“可如果不去，誰知道那活靈會整出什麼事件來？”卡洛斯冷聲道。
“楚子航已經趕去了。”
“什麼！”
卡洛斯整個人愣在原地，滿臉的難以置信，澀聲道︰“所以那火焰是楚子航釋放的？”
“火焰？”施耐德同樣一愣，頓了頓說道︰“相信楚子航能夠完成任務吧。”
“我可以相信他能完成任務。但是部長！”卡洛斯肅聲道︰“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學弟去孤身奮戰。”
“十分鐘。”
施耐德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十分鐘之後，你可以組織一支小隊去查看情況，但禁止與敵人正面作戰”
“明白。”
……
火焰在泥土中、在石頭上、在廢墟上，在血肉中狂亂地舞蹈著，楚子航身體搖晃著推開房屋的大門，走上樓梯，來到閣樓中。
兩個干癟的人影坐立在中央，他們身前擺放著一塊青銅質地的碑文，看樣子是在進行某種詭異的儀式。
隨著青銅碑上面的文字一點一點的亮起而又黯淡下去，楚子航似乎認得其中一些字體，當他仔細看去，赫然發現是在腦海深處顯現過的蛇形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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