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野火

第二章 私生女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全是二 本章︰第二章 私生女

    施怕痛?

    他那仿佛糊了三層牆皮的身體,怕痛?

    薛一一只當听了個笑話。

    要真怕痛,這麼些年挨得打也不算少,能沒有一點收斂?

    可能真被施老爺子送到國外去,才會消停。

    薛一一雖然心里這樣想,但用鉗子夾著紗布抬頭時,一臉溫柔又誠心地點頭。

    施勾著嘴角轉身,整個背部敞交給薛一一。

    給施處理傷情這種事,薛一一已經駕輕就熟。

    紗布沾著黃色藥水,仔仔細細擦拭鞭痕周遭皮肉。

    “嘶~”施側頭,側臉輪廓凌厲,眼神警告。

    薛一一手一頓,咬著唇,抬手踫下額頭,小指點兩下心口。(手語︰對不起)

    看上去愧疚得不行。

    施斂著眉心︰“注意點兒!”

    薛一一乖巧點頭。

    施回過頭,眼底是毫不掩藏的戲謔。

    薛一一當然知道施是在逗自己。

    鞭子抽開皮肉一聲不吭,擦藥怎麼可能呼痛。

    但為了避免這種‘逗’,她更仔細手上動作,甚至在預判施要發作時會對著血肉外翻的傷口吹一吹。

    背上傷口處理好,薛一一稍稍挪動位子,到施身側。

    他的煙早已經抽完,並未再點一只,此刻閉著眼楮,不知是不是打盹兒。

    他的右手擱在膝蓋上。

    男人的手寬厚,骨骼分明的手腕繞著一串深色佛珠。

    &nm大小,共108顆,顆顆圓潤油亮。

    在他手腕上繞五圈,下方墜著一顆潔白蓮花石。

    他的手指自然下垂,手背關節處的擦傷已經結痂。

    薛一一早注意到。

    也不知是他拳頭磕到對方鼻梁骨或是牙齒,還是他折斷對方哪塊骨頭留下的‘罪證’。

    薛一一小心翼翼托起施手指,用蘸著藥水的棉簽輕輕擦拭。

    外面又開始下雨,淅淅瀝瀝。

    不知過了多久,牛奶般絲滑的衣衫突然披到施背上,帶著未散的體溫。

    施眼皮掀開一半。

    側頭。

    一瞬,仿佛聞到香氣。

    低眸。

    米白色,女人的衣服,還是睡衣外衫。

    剛才寬大地套在薛一一身上,此刻勉強蓋他半個身子。

    薛一一看一眼窗外細雨,起身去關窗戶。

    她側身立于窗前,踮腳,一手撐著窗沿,一手高舉握住涼透的把手,往下拉。

    可能是力道方向不對,也可能是軌道卡頓,薛一一拉了三五下,都沒拉下來。

    一條銀色巨龍毫無征兆地從雨幕探出頭來,撕開墨黑天際。

    銳利而刺眼的光,印畫出少女本質的修長勻稱,盈盈一握,以及玲瓏挺拔。

    窗外花園里,雨霧是一層晶瑩的紗衣,枝丫頂端孤零零兩顆海棠花傲立,若隱若現,粉紅色嬌嫩欲滴。

    薛一一咬牙使勁兒,終于落下窗戶。

    轉身,正撞上施赤白目光。

    他不知什麼時候站起身,她‘好意’給他披上的外衫此刻堆積在蒲團上,高大寬闊的身子擋住背後佛光。

    類似于這樣的無用功‘好意’,有沒有用不重要,被不被接受也不重要,不過是她生存在施家的本能行為而已。

    窗外又是一道閃電。

    他盯著她一瞬不瞬,慢條斯理摸出一只細長香煙。

    施不會這樣看施綺。

    施也不會叫施綺‘小佷女’。

    她的身份,自然不是長幼親昵。

    不過薛一一很習慣旁人的有色眼鏡,也不在意旁人的涼薄和嘲諷。

    她淡然走過去,比劃︰“小叔,我明天還要上學,我先回房間了。”

    施目光不移,不置可否。

    薛一一走過去,蹲下收拾醫藥箱,眼前黑色薄底皮鞋微微挪動。

    她視線順著修長的雙腿,往上。

    他側站,站得懶散,腰腹微微前挺,後腰曲線流暢。

    一條血痕從背部延伸到腰側,切割清晰的人魚線。

    左手手指捏著金色蓮花燭台,里面是供奉的長明燈。

    偏頭,埋近,借長明燈點燃香煙。

    燭火在他臉上跳躍兩下,下一秒,燭台被放回供奉位。

    不敬神靈,從骨子里滋生出來。

    施目光下覷,咬著煙呼出一串白霧︰“穿著,別感冒。”

    薛一一看一眼蒲團上的睡衣外衫,點頭,扣上醫藥箱,撿起外衫。

    淺色的睡衣外衫沾染黃褐色的藥水。

    她沒打算穿。

    她身上長袖長褲的睡衣還算嚴實,不至于會感冒。

    只當他不要,礙他的眼,于是收走。

    薛一一手彎掛著外衫,拎著醫藥箱剛要離開。

    施︰“薛一一,助听器壞了?要不要拎你去換一個?”

    玩味的語氣,卻透出壓迫感。

    薛一一身子一頓,疑惑回頭,在施注視下,疑惑披上外衫。

    施抬一下下巴︰“系好。”

    薛一一沒有拒絕的權利,听話地系好外衫衣帶。

    在這個家,她看什麼,听什麼,做什麼,都需要謹慎揣度。

    薛一一是五年前,到施家的。

    那年,她十三歲。

    在此之前,她流浪了小半年,又在玉和福利院生活了一年多。

    流浪的那小半年。

    被小孩扔石頭。

    被流浪狗奪食。

    從郁南到玉和,直到暈倒在街頭,才被收進福利院。

    她穿上干淨的衣服和鞋子,卻比流浪更糟糕。

    福利院里,孩子分為三六九等。

    長得漂亮且健康的孩子是最上等的。

    有缺陷的孩子是最下等的,因為那樣的孩子幾乎永遠沒有被領養的運氣。

    而她,听力嚴重受損,不說話,卻擁有一副漂亮皮囊。

    這樣的她,幾乎是死局。

    她是所有孩子欺壓的對象,也是不懷好意的男工作人員的目標。

    沒有人會幫她,能救她。

    她只有自己。

    正是這樣,她更早學會根據生存環境,適應生存規則。

    所以。

    在施家。

    面對施老爺子和施裕,她要時時刻刻乖巧、貼心;

    面對秦英,她要畏懼、不足為提;

    面對施綺,她要方方面面比不了、搶不過;

    面對施,她要討好、唯命是從……

    關于被遠在北都、家世顯達的施家領養,領養一個千里之外,又聾又啞,十二歲已經半大的姑娘……

    出乎所有人意外。

    所以,當時北都城有一個合情合理的傳言︰她,是施裕在外的‘風流債’。

    也就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但她很清楚。

    她不是什麼私生女。

    她有爸爸,有媽媽,有妹妹。

    只是他們,都死了。

    她有名有姓。

    姓郝,名迦音。

    她叫郝迦音。

    郝迦音來到施家後,施裕和秦英夫妻倆矛盾激化,秦英甚至回了娘家,最後是施老爺子親自上門,還貼上一些生意往來才把秦英接回施家。

    這事在當時,也算高宅深院里,茶余飯後津津樂道之談。

    其實要證明郝迦音不是施裕的‘風流債’,很簡單,一紙DNA報告即可。

    但偏偏,施秦兩家家里鬧得凶,在外卻對此事避而不談,這無疑默認‘風流債’的傳聞。

    這場‘風雨’的結尾,是郝迦音入戶在施家一名姓薛的司機名下,取名薛一一。

    外人皆道,施家主母秦英還真不是省油的燈,這做法不僅侮辱,還截斷私生女跟正室兒女爭奪家產的路。

    郝迦音無從知曉自己被施家收養的緣由。

    施裕只在郝迦音剛到施家時,問過她一句︰“以前的事,你一點也不記得嗎?”

    郝迦音記得。

    點點滴滴,全記得。

    但她惶恐得全身顫抖,對施裕搖頭,表示什麼都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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