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營業部冷氣里的開戶陷阱
寒冬臘月，冷風如刀。國泰君安鳳起路營業部的旋轉門，就像一張大口，“唰”地一下，將陳默卷入了零下五度的凜冽冷氣之中。陳默身上的西裝，還殘留著刺鼻的來甦水味，這味道與香薰機噴出的雪松精油味，在空氣中瘋狂廝殺。
他緊緊攥著《高危兒護理手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封面上“3017床”的編號，在ed大屏散發的幽藍光芒下，詭異地扭曲成“”——這串數字，恰好是江瀚新材的創業板代碼。
大理石地面像一面鏡子，清晰倒映出vip室里的場景︰一個身著杰尼亞西裝的男人，正手持鉑金鋼筆，行雲流水般簽署文件。客戶經理彎著腰，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他躬身時，愛馬仕皮帶扣上醒目的“h”標志，在燈光下閃爍著刺眼光芒 。
再看陳默，身上那件報喜鳥舊西裝，袖口還沾著新生兒的胎脂。他看著取號機吐出的“普通客戶c1023”紙條，一瞬間，這種強烈的反差，就像是一場荒誕的蒙太奇電影。
“開通創業板，得有兩年交易經驗。”櫃台後面的實習生，眼楮像探照燈似的，掃了陳默一眼。這一瞥，就注意到他深色襯衫第三顆紐扣脫線了，從縫隙里，還露出幾縷昨夜在醫院陪護床上蹭到的棉絮。
簽約平板上，《風險揭示書》彈了出來。在“單日可能虧損40”那行警示小字的正下方，藏著佣金萬8的“魔鬼契約”，等著陳默入套。
就在這時，中央空調出風口猛地噴出一陣白霧，凍得陳默渾身打哆嗦。透過玻璃牆，他看到了里面截然不同的景象︰vip客戶的金色u盾，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天鵝絨托盤上，享受著貴賓待遇；再瞧瞧自己的usbkey，接口上還殘留著充電寶電解液的銹跡，寒酸得不行。
陳默的手指在《創業板適當性評估》得分59分的頁面上停住了。恰在此時，隔壁傳來幾句零碎的對話︰“……驗資流水包裝……花個20萬就能開通權限……”
陳默手中的簽字筆，在萬8佣金條款上方懸停，遲遲落不下去。就在這時，護士站廣播的幻听，毫無征兆地鑽進他耳朵里︰“3017床家屬請速回病房......”這聲音，像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推著他。鬼使神差間，他在合同上簽下名字，那字跡潦草得，和兩小時前在《腦癱兒康復治療知情書》上的簽名如出一轍。
打印機“嗡嗡”作響，吞吐著合同，那節奏竟和新生兒呼吸機的頻率嚴絲合縫。打印出來的小票上，“滬市a股賬戶”幾個字，仿佛也被這冰冷的空氣凍得蜷縮起來。
陳默站在自助終端機前，藍光將他的臉照得慘白。突然，ed屏上跳出一則播報︰“創業板指突破年內新高！”剎那間，江瀚新材的分時圖，在他瞳孔里瘋狂炸開。他的手指，像失控了一般，在鍵盤上瘋狂敲擊代碼。可下一秒，屏幕上卻無情地彈出“未開通權限”的紅色警告框。
與此同時，vip室里飄出陣陣現磨咖啡的香氣。客戶經理的笑聲，穿透隔音玻璃，直直地刺進陳默耳朵里︰“……先河環保兩天漲40，這才是注冊制帶來的紅利……”
陳默腦袋“嗡”地一下，理智瞬間被點燃，整個人像發了瘋似的，朝著咨詢台沖過去。腳下的皮鞋在光潔如鏡的地面上拼命打滑，手中的《高危兒護理手冊》也遭了殃，書頁嘩啦啦散落一地，就跟凌亂的k線圖似的。
櫃台後面，實習生正對著小鏡子，仔細涂抹斬男色口紅。她的手機屏幕亮著，小紅書界面里曬出的“國泰君安vip下午茶”格外刺眼——精致的粉藍馬卡龍，搭配創業板ogo的碧綠，就像一道跨次元的嘲諷，狠狠刺向陳默。
陳默強忍著怒火，開始翻閱合同，當發現合同附件里的隱藏條款時，營業部的燈管像是被什麼操控了一般，突然瘋狂頻閃。條款上的字密密麻麻，像一群螞蟻︰“科創板權限需50萬資產驗證”。再看看自己手機銀行的余額，數字明明白白︰元，和要求的數額差了一大截。
剎那間，消毒水的味道愈發濃烈，像有形的霧，將他籠罩。恍惚間，他仿佛看見新生兒監護儀上醒目的3017編號，在合同邊緣詭異地跳動起來，緊接著，竟變成了——江瀚新材那仿佛帶著奪命氣息的代碼 。
陳默滿心憤懣，抬腳準備離場。就在這時，老天爺像是故意作對，暴雨“嘩啦”一下傾盆而至。透過營業部的玻璃幕牆往外瞧，一個乞丐正蹲在地上，拿著粉筆專心致志地畫k線圖。
陳默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掏出最後兩枚硬幣。借著燈光一看，其中一枚是妻子林薇偷偷塞在他公文包里的“壓包錢”。這硬幣表面光滑，倒映出vip室里金碧輝煌的香檳塔，一邊是紙醉金迷，一邊是自己的窘迫，強烈的反差刺痛了他的雙眼。
陳默的目光重新落到乞丐畫的k線圖上，一瞬間，他像是被雷擊中，竟讀懂了那些線條的含義。原來，這畫的正是江瀚新材首日開盤價曲線。粉筆末勾勒出的“301”代碼，在雨水中漸漸融化，就像他那破碎的發財夢，正一點點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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