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刃的精準一擊,如同刺破了某種力量的平衡節點。
那龐大的縫合怪物發出震耳欲聾的、混雜著無數冤魂哀嚎的最終咆哮,臃腫的身軀劇烈抽搐。
構成其身體的殘肢斷臂如同失去粘合般紛紛脫落,胸口那旋轉的黑洞也驟然坍縮
釋放出最後一股強勁的吸力,將幾名靠得太近的御詭者卷入、碾碎後,終于徹底崩解,化作漫天飄散的黑灰和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詭氣。
戰場上,殘存的御詭者們癱倒在地,劇烈喘息,臉上混雜著劫後余生的慶幸與深入骨髓的疲憊。
剛剛那一戰,超過三分之二的人手折損于此,打谷場幾乎被鮮血和殘肢鋪滿,宛如修羅地獄。
然而,還沒等他們喘過氣來,異變再生!
那怪物崩解後留下的濃郁詭氣並未消散,反而如同受到某種牽引,瘋狂地向場地中央匯聚、壓縮!
地面上的血跡和殘骸也仿佛活了過來,蠕動著融入那團不斷膨脹的黑暗。
一股比剛才那縫合怪物更加陰冷、更加純粹、更加令人絕望的氣息,如同沉睡了萬古的凶獸,緩緩甦醒。
“還…還有?!”一個御詭者聲音顫抖,幾乎帶著哭腔。
眾人驚恐地看到,那匯聚的黑暗中心,緩緩升起一道模糊的身影。
它沒有具體的形態,仿佛是由最純粹的陰影與絕望構成,人形輪廓,卻扭曲不定,唯有兩點猩紅的光芒在頭部位置亮起,如同惡魔的凝視。
它僅僅是存在那里,就讓周圍的空氣凍結,光線黯淡,連聲音似乎都被吞噬。
“詭譎之源的分身…或者說,是它的一部分觸須。”陽桃握緊了匕首,手背上的黑紋傳來前所未有的灼熱與悸動,既是警告,也帶著一種渴望。
她能感覺到,眼前這東西,與之前遇到的任何詭異都不同,它的“質”更高。
沒有廢話,也沒有試探。
那陰影人形直接發動了攻擊。
它沒有物理意義上的移動,而是如同瞬移般出現在一名御詭者身後,陰影般的手臂穿透其胸膛,那御詭者連慘叫都未能發出,身體便迅速干癟、風化,連同其駕馭的詭物力量一起,被陰影人形吸收。
“散開!別讓它踫到!”有人嘶吼。
但速度太快了!
陰影人形如同鬼魅,在場中閃爍,每一次出現,都必然帶走一條生命。
任何攻擊落在它身上,無論是物理打擊還是能量沖擊,都如同泥牛入海,效果微乎其微。
它仿佛免疫大部分常規傷害,並且能在虛實之間自由轉換。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沒所有人。
陽桃深吸一口氣,壓下手背黑紋的躁動,主動迎了上去。
她的黑色絲線再次彈出,這一次,絲線上纏繞的不再是純粹的陰寒,還帶上了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源自黑紋本源的吞噬特性。
“嗤!”
絲線成功纏繞住了陰影人形的一條手臂,發出了腐蝕般的聲響。
陰影人形動作一滯,那兩點猩紅的光芒轉向陽桃,首次流露出了一絲…興趣?
它放棄了其他目標,直接向陽桃撲來!
陰影如同潮水般涌動,帶著侵蝕靈魂的冰冷。
陽桃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在黑線的輔助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與陰影人形展開了激烈的周旋。
她的攻擊終于能對其造成有效的阻礙和損傷,但想要徹底消滅,卻遠遠不夠。
陰影人形的恢復速度極快,而且它的攻擊方式詭異莫測,時而化作精神沖擊直刺識海,時而凝聚出實體般的陰影利刃。
戰斗陷入了殘酷的消耗戰。
不斷有御詭者在試圖協助陽桃或被波及中死去。
那個之前發出致命一擊的哭臉面具人,也試圖尋找機會,但他的骨刃刺入陰影人形身體時,卻只激起一圈漣漪,效果遠不如對縫合怪物那般顯著。
場面極其慘烈。
陽桃的身上也開始出現傷口,陰影的侵蝕讓她動作稍顯遲滯,呼吸也變得粗重。
她幾乎是憑借著一股頑強的意志和在無數生死間磨礪出的本能在與這遠超當前層次的詭異抗衡。
而李長生,依舊站在戰場邊緣,仿佛一個局外人。
他大部分時間只是靜靜地看著,看著陽桃在生死線上掙扎,看著其他御詭者如同飛蛾撲火般隕落。
他的眼神平靜無波,仿佛眼前慘烈的廝殺與他無關。
只是在某個瞬間,當陰影人形凝聚出數十道陰影長矛,如同牢籠般封死了陽桃所有退路,眼看就要將她貫穿時——
李長生似乎是無意識地,用腳尖輕輕點了點地面。
沒有任何光芒,也沒有能量波動。
但就在那一剎那,陽桃腳下那片區域的“規則”仿佛被極其微妙地擾動了一下。
陰影長矛在觸及她身體前,軌跡出現了幾乎無法察覺的偏轉,威力也莫名削弱了三分。
正是這微不足道的一絲偏差,讓陽桃抓住了瞬息即逝的機會,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必殺之局,黑線反卷,反而趁機絞碎了數根陰影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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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包括陽桃自己,她只以為是自己在極限壓力下爆發的潛能。
唯有那陰影人形,兩點猩紅的光芒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似乎朝李長生的方向“瞥”了一眼,但隨即又被陽桃更加猛烈的攻擊吸引了注意力。
最終,在經過不知多久的苦戰,在場中只剩下寥寥四五人,且個個帶傷,陽桃也幾乎力竭,左手黑紋都顯得有些黯淡時
她抓住了陰影人形一次貪婪吸收旁邊逸散詭氣而露出的微小破綻。
將所有殘余的力量,連同黑紋中積攢的吞噬特性,盡數灌注于匕首之上。
她整個人化作一道決絕的黑色流光,與匕首融為一體,穿透了層層陰影,精準地刺入了那兩點猩紅光芒之間的中心點!
“嗡——!”
一聲並非來自物質世界的、仿佛規則斷裂的嗡鳴響起。
陰影人形的動作徹底僵住,然後,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從內部開始崩塌、消散,化作最精純的本源詭氣,但這一次,這些詭氣並未被村子吸收,反而大部分如同百川歸海,被陽桃手背那饑渴的黑紋瘋狂吞噬吸收。
戰斗,終于結束了。
殘存的幾人癱倒在地,連動彈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陽桃以匕首拄地,單膝跪倒,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混合著血水從下頜滴落。
她感覺到手背的黑紋傳來灼熱的飽脹感,似乎消化這些精純能量需要不少時間。
【任務完成。】
【清算中…存活者︰5人。】
【傳送開啟。】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于腦海響起,帶著一如既往的漠然。
五道微弱的光柱籠罩了幸存者。
陽桃抬起頭,看向依舊一塵不染、仿佛只是散了個步的李長生。
他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身上,帶著那抹不變的、讓人看不透的淡然笑意。
光芒閃過,五人消失在原地。
血腥彌漫的打谷場重歸死寂,只留下滿地的尸體與戰斗的痕跡,證明著這里曾發生過何等慘烈的廝殺。
濃霧緩緩重新合攏,將一切吞噬。
這就是詭異游戲。
殘酷的篩選,生命的碾碎機。
每一次任務的結束,都意味著無數生命的終結,以及極少數幸存者踩著同伴尸骨,艱難地向前爬出一小步。
古堡大廳,光芒再次亮起。
陽桃和李長生,以及另外三名傷痕累累、驚魂未定的幸存者出現在傳送陣中。
那三人一出現,便警惕地互相打量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踉蹌著迅速離開,消失在古堡的陰影中,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會帶來不測。
陽桃沒有理會他們。
她感受著體內逐漸平復的力量和黑紋的蛻變感,再次看向李長生。
“下次…還會再見嗎?”她問,聲音帶著激戰後的沙啞。
李長生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墨色,悄然變淡,最終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大廳內,只剩下陽桃一人,站在空曠與死寂之中。
回到那間熟悉的、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隱秘安全屋,陽桃甚至來不及處理身上細小的傷口和疲憊,便一頭栽倒在簡陋的床鋪上,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左手手背上的黑紋微微發燙,如同一個消化中的胃,緩慢而堅定地吸收著來自封門村“詭譎之源”分身的精純力量。
接下來的幾天,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種暴風雨前的詭異平靜。
新聞里依舊播報著零星的社會事件,網絡上的喧囂也未曾停歇,但陽桃能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不安”因子正在以指數級攀升。
御詭者之間的隱秘通訊也變得頻繁起來,各種真假難辨的小道消息在特定的圈子里流傳
某個偏遠小鎮徹底失聯,某片城區夜間頻繁出現集體夢游事件,甚至有人拍到了模糊的、無法用現有生物學解釋的怪異生物影像。
普通民眾或許尚未察覺,但嗅覺敏銳的御詭者們都知道,某種積累已久的平衡,即將被打破。
這一天,終于到來。
並非緩慢的侵蝕,而是如同海嘯般的爆發。
清晨,陽桃被窗外刺耳的、連綿不絕的警報聲驚醒。
那不是火警或空襲警報,而是一種從未听過的、淒厲得仿佛要撕裂耳膜的尖嘯。
她猛地起身,沖到窗邊,掀開厚重的遮光簾一角。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藍色或灰色,而是呈現出一種病態的、如同淤血般的暗紫色。
濃稠的、帶著腥味的灰霧從城市的各個角落彌漫開來,肉眼可見地吞噬著高樓與街道。
遠處傳來爆炸聲、撞擊聲,以及……一種非人的、混雜著無數聲音的嘶吼與尖嘯。
城市的電力系統似乎癱瘓了大半,光線昏暗,只有偶爾閃爍的應急燈和遠處燃燒的火光,勾勒出這座正在死去的都市的輪廓。
手機早已沒了信號。
但陽桃手腕上一個不起眼的、類似運動手環的裝置卻亮起了微光,這是御詭者之間用于緊急聯絡的低功耗靈異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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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只有一條不斷滾動的、由數個大型御詭者組織聯合發布的最高優先級信息︰
【全球性詭潮爆發!現實壁壘正在崩塌!所有幸存御詭者,向指定安全區集結!重復,向指定安全區集結!坐標……】
信息後面附帶著數個位于城市邊緣或地下的安全區坐標,以及簡單的識別碼。
“終于……還是來了。”陽桃低聲自語,臉上沒有太多的意外,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冰冷。
她迅速檢查了一下自身的狀態。
手背的黑紋顏色似乎更深邃了一些,蘊含的力量也明顯增強,封門村的收獲在此刻顯得尤為重要。
她將那柄古樸匕首貼身藏好,換上了一套更適合行動和隱蔽的深色作戰服,最後,戴上了那張純白的、“黑弦”的面具。
她沒有絲毫猶豫,選擇了距離最近的一個地下安全區坐標。
推開安全屋的門,外界混亂的聲音和那股令人作嘔的詭氣瞬間撲面而來。
街道已不再是熟悉的街道。
瀝青路面開裂,從中長出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黑色植物。
廢棄的車輛堵塞了道路,一些車輛內部還殘留著暗紅色的血跡和掙扎的痕跡。
霧氣中,影影綽綽的扭曲身影在游蕩,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或低語。
偶爾有幸存的人類尖叫著跑過,但很快就會被霧氣中伸出的觸手或陰影拖走,只留下短暫的慘叫。
陽桃如同幽靈般在廢墟與混亂中穿行。
她盡量避免與游蕩的低級詭異正面沖突,實在避不開的,便以最快的速度用黑線絞殺,動作干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她看到有零星的御詭者在與詭異搏殺,有的成功脫身,有的則被蜂擁而至的更多詭異淹沒。
當她抵達目標安全區——一個廢棄的地鐵樞紐入口時,這里已經聚集了數十名御詭者。
入口處由簡陋的符 和散發著微光的結界暫時封鎖,幾名神色凝重的御詭者負責守衛和甄別身份。
出示識別碼後,陽桃被放了進去。
地下空間比想象中要大,但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受傷者的呻吟聲、壓抑的哭泣聲、以及關于外界慘狀的低聲討論混雜在一起。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藥味和濃郁的詭氣。
人們自發地聚成一個個小團體,大多是以原本就相熟的組織或個人為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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