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那聲淒厲的獸吼如同被無形的手扼住喉嚨,驟然斷絕。森林深處翻滾的掙扎聲、樹枝的斷裂聲也隨之消失。濃霧依舊在幽藍的光芒中詭譎地流淌,吞噬了聲音,也吞噬了光線,只留下一種令人窒息的、充滿惡意的寂靜。仿佛剛才那場短暫而狂暴的死亡,不過是幻覺。
但這死寂比咆哮更恐怖。它像冰冷的蛇,纏繞在每一個人的脖子上,緩緩收緊。
“鐵爪…沒了…” 一個緊握著獠牙長矛的戰士,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打破了凝固的空氣。他的目光死死盯著濃霧深處,瞳孔因高度緊張而微微放大。
“太快了…” 另一個戰士低聲附和,指節因過度用力握著沉重的石棒而發白,“連哀嚎都沒撐過三息…”
獨眼審判官——疤岩,如同扎根于泥沼的古老石像。他那張布滿風霜溝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只完好的獨眼深處,卻翻涌著比濃霧更深沉的凝重。他手中的巨大骨杖不再輕點地面,而是微微傾斜,獸角尖端無聲地指向了獸吼消失的方向,如同某種指向厄運的羅盤。他沉默著,似乎在用某種超越听覺的感官,捕捉著濃霧深處殘留的、無形的死亡軌跡。
戰琦的心髒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斷裂肋骨帶來的劇痛,幾乎讓他窒息。他依舊半陷在冰冷的泥漿里,身體因恐懼和寒冷而劇烈顫抖。他強迫自己轉動僵硬的脖頸,目光再次投向那棵巨大的、爬滿藤蔓的樹干。
暗紅色!
這一次,他看得更真切了!就在那粗壯的樹干根部,緊貼著濕滑的苔蘚和深色泥土,有一小塊明顯不屬于森林的布料!顏色是那種洗得發白、沾滿油污和深褐色污漬的暗紅!像極了……建築工地或汽修廠里常見的廉價工裝布料!
就是他之前恍惚間瞥見的那抹顏色!絕對錯不了!
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頭皮炸裂般發麻!不是錯覺!不是幻覺!那個穿著暗紅工裝、拖著沉重凶器的人影……就在附近!就在這片濃霧里!
恐懼瞬間壓倒了劇痛!求生的本能如同垂死的野火般轟然燃燒起來!他必須離開這里!立刻!馬上!無論這片森林有多詭異,無論這些土著有多危險,都比不上那個藏在霧中、能無聲無息撕裂恐狼的獵手更致命!
“唔…呃…” 他喉嚨里擠出痛苦的嗚咽,用盡全力掙扎!劇痛如同燒紅的鐵鉗撕扯著他的左臂和胸腔,每一次發力都像是要把骨頭重新折斷。冰冷的泥沼死死吸住他的下半身,像無數只貪婪的、來自地獄的手。他僅憑著一只相對完好的右臂和劇痛中殘存的意志力,瘋狂地刨挖著身下粘稠冰冷的污泥,試圖把自己從這死亡的泥潭里拔出來!污泥飛濺,糊滿了他的臉、他的頭發,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拼命地、絕望地扭動、蹬踹!
“那異界蠕蟲想逃!” 一個離戰琦最近的戰士立刻察覺到了他的動靜,厲聲喝道,帶著濃重的厭惡。他猛地轉身,手中那柄邊緣帶著鋒利鋸齒的沉重骨刃,帶著破風聲,毫不留情地朝著戰琦還在泥漿里掙扎蹬踹的小腿狠狠劈下!意圖再明顯不過——廢掉他的行動能力!
“不——!” 戰琦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他眼睜睜看著那閃著寒光的骨刃落下,身體卻因劇痛和泥沼的束縛,根本無法做出有效的躲閃!只能徒勞地抬起沾滿污泥的手臂,試圖格擋這致命的一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嗚——嗡——!”
懸浮在半空、剛剛沉寂下來的巨大投影儀,再次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陣怪異扭曲的嗡鳴!那聲音不再是之前尖銳的撕裂聲,更像是某種沉重機械在極度負荷下發出的、瀕臨散架的呻吟!
嗡鳴聲中,幽藍色的屏幕猛地劇烈閃爍、抖動!如同信號極度不穩的老舊電視!屏幕上滾動的瀏覽記錄文字瞬間被拉扯、扭曲、破碎,化作一片瘋狂跳動、色彩斑斕的噪點雪花!刺眼的強光伴隨著劇烈的能量擾動,如同無形的沖擊波,再次瞬間席卷了這片林間空地!
那劈向戰琦小腿的骨刃,在距離目標皮膚不到半寸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充滿干擾的牆壁,硬生生頓住!持刃戰士發出一聲悶哼,手臂肌肉劇烈震顫,仿佛被一股強大的、混亂的力量強行阻隔,骨刃上的幽光都黯淡了幾分!他踉蹌著後退半步,臉上充滿了驚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駭然!
這突如其來的、詭異的能量爆發,再一次強行中斷了攻擊!
包圍圈中所有的戰士都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武器本能地指向那躁動不安的投影儀屏幕。疤岩審判官猛地抬頭,那只獨眼死死盯住瘋狂閃爍、發出不祥噪音的光幕,骨杖握得更緊,指節發出咯咯的輕響。他似乎捕捉到了某種更危險的氣息。
“詛咒…在…尖嘯…”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它…在…示警…指向…血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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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警?!
戰琦在劇痛和混亂中捕捉到了這個詞,心髒猛地一沉!示警什麼?指向誰的血源?難道……
沒等任何人反應過來,瘋狂閃爍的屏幕猛地一暗!所有的噪點和嗡鳴再次戛然而止!
死寂重新降臨,但這一次,死寂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令人窒息的緊張感。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鎖定在那片重新亮起的幽藍屏幕上。
屏幕上,不再是文字列表,也不是播放器。
出現的,是一個……攝像頭取景框的界面!
畫面極其模糊,劇烈晃動,被大量污泥和劃痕覆蓋,只能勉強分辨出一些晃動的、扭曲的綠色和棕色色塊——顯然是鏡頭正對著地面或泥漿。畫面的左下角,一個幽白色的、代表著“前置攝像頭”切換的圖標,正在瘋狂地閃爍、跳動!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拼命地按著切換鍵!
滋啦…滋啦…刺耳的電流雜音伴隨著畫面劇烈的晃動和模糊。
然後,就在這混亂不堪的畫面中,在屏幕的右上角邊緣,一個極其模糊、被污泥覆蓋了大半的、扭曲的影像,極其短暫地閃現了一下!
那似乎是……一個鞋子的前端?沾滿了黑黃色的污泥和暗紅色的、濕漉漉的污漬……款式……像是厚重的工裝靴!
畫面瘋狂閃爍了一下,瞬間又被切換回了對著泥漿的模糊後置鏡頭視角,只有那瘋狂閃爍的切換圖標,如同垂死的螢火蟲,還在無聲地訴說著某種徒勞的努力。
“那…那是什麼污穢的…眼楮?!” 一個戰士盯著屏幕上扭曲的影像,聲音帶著驚懼。
“它在看…看什麼?” 另一個戰士緊張地環顧四周濃霧,仿佛那無形的“眼楮”就藏在其中。
疤岩審判官的獨眼眯了起來,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掃過屏幕上那驚鴻一瞥的、沾滿污漬的工裝靴影像,又緩緩移向戰琦身邊泥沼中那個同樣沾滿污泥、正在瘋狂閃爍的手機。他似乎在瞬間明白了什麼,那只獨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了然。
“它在…掙扎…想要…睜開…” 疤岩的聲音如同寒冰,“想讓我們…看到…它背後的…獵殺者…”
獵殺者!這個詞如同重錘,狠狠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所有的目光,瞬間從投影儀屏幕移開,帶著前所未有的警惕和驚懼,射向四周翻滾的濃霧深處!
就在這時!
“沙…沙…沙…”
一種新的聲音,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濃霧,鑽入了每一個人的耳膜。
那是一種沉重、粘滯的拖拽聲。
像是…一個非常沉重的東西…被強行拖過濕漉漉的、布滿腐葉和斷枝的地面…發出的…令人牙
極致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反而讓戰琦混亂的大腦在劇痛中擠榨出一絲異樣的清醒!逃!必須趁現在!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恐怖的拖拽聲吸引!
他不再試圖把自己整個拔出泥潭——那根本不可能!他猛地將身體重心壓向相對完好的右側,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右臂狠狠插入冰冷的泥漿深處,不顧一切地朝著遠離拖拽聲的方向——也就是包圍圈相對薄弱的一側——猛地發力!同時左腿忍著鑽心的劇痛,在泥漿里拼命地蹬踹!
噗嗤!嘩啦!
泥漿飛濺!他像一條在油鍋里掙扎的泥鰍,身體竟然真的在劇痛和絕望的驅動下,從泥沼的吸力中掙脫出了一小段距離!朝著外圍一個手持獠牙長矛、正全神貫注盯著濃霧方向的戰士腳下撲去!
“該死!” 那個戰士被身側的動靜驚動,猛地低頭,看到滿身污泥如同惡鬼般撲來的戰琦,眼中閃過一絲驚怒和厭惡!他下意識地抬起腳,那覆蓋著厚實皮靴、沾滿泥漿的沉重腳掌,帶著毫不掩飾的力道,狠狠踹向戰琦的肩頭!
“呃啊——!” 劇痛如同炸彈在肩胛骨處炸開!戰琦眼前一黑,身體被這股巨大的力量踹得向後翻滾,重新摔回冰冷的泥漿里,濺起大片污濁的水花!喉嚨里涌上濃烈的腥甜,他痛苦地蜷縮起來,感覺半邊身體都麻木了。
然而,就在他被踹翻、身體與泥漿猛烈撞擊的瞬間!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拖拽聲和戰士的怒喝掩蓋的聲響,從他緊握的右手傳來!
他沾滿污泥的手機,在劇烈的撞擊下,竟然從他無力的手指間滑脫出來,掉落在身邊稍淺的泥水窪里!屏幕朝上,厚厚的污泥被震開了一部分,露出了下方被泥水浸泡的屏幕。
屏幕,竟然還亮著!微弱的光芒在幽藍的投影光線下幾乎難以察覺!
而屏幕上,赫然還停留在那個瘋狂閃爍的“前置後置攝像頭”切換圖標界面!
更詭異的是,就在手機落水、屏幕受到震動和泥水浸泡的瞬間——
滋啦——!
一聲更加刺耳、更加扭曲的電流噪音,猛地從懸浮在半空的巨大投影儀中爆發出來!那聲音尖銳得如同無數玻璃碎片在金屬上刮擦!
嗡!!!
投影儀幽藍色的屏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扭曲、蕩漾!屏幕中心,猛地爆開一團極度刺眼、極度不穩定的白光!那白光瘋狂地閃爍、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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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注視下,那團扭曲的白光中,一個模糊的、極度不穩定的影像,如同信號極差的監控畫面,極其短暫地、斷斷續續地投射了出來!
影像的角度……是俯視的!非常低!像是貼在地上!
畫面劇烈抖動、破碎,充斥著雪花噪點,只能勉強分辨出︰
一片被踩踏得亂七八糟的、濕漉漉的腐葉和泥漿地面……
一只沾滿污泥和暗紅色粘稠污漬的、極其厚重的工裝靴鞋底!那靴子正沉重地踏在泥地上,將一片枯葉深深踩進泥里!
然後……畫面猛地向上劇烈一晃!視角瞬間拔高!
在混亂破碎的噪點雪花中,一個極其模糊、扭曲的、佝僂著的高大人影輪廓,極其短暫地閃現了一下!那輪廓的肩膀處……似乎……有一塊暗紅色的、骯髒的布料!
影像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
“砰!” 一聲如同玻璃爆裂的脆響!
投影儀屏幕中央那團不穩定的白光猛地炸開,化作無數細碎的光點消散!整個屏幕瞬間熄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機器內部發出一陣低沉的、如同垂死哀鳴般的“嗡嗡”余音,證明它還勉強“活著”。
整個林間空地,陷入了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恐怖的死寂。
“沙…沙…沙…”
濃霧深處,那沉重粘滯的拖拽聲,依舊在不緊不慢地、如同催命符般響起,越來越近。
所有的土著戰士,包括疤岩審判官在內,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他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投影儀剛剛熄滅的黑暗屏幕,又緩緩地、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移向泥沼中那個同樣熄滅、沾滿污泥的“罪器”本體——戰琦的手機。
最後,所有的目光,都帶著一種混合著恐懼、震撼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敬畏,聚焦在了泥漿里那個蜷縮著、劇烈咳嗽、仿佛隨時會斷氣的“異界蠕蟲”身上。
剛才那短暫而詭異的影像……是那個“罪器”的眼楮?它……在臨死前,拼盡全力,讓他們看到了那個藏在濃霧中、步步逼近的獵殺者的……腳?
疤岩審判官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那只獨眼如同冰冷的探照燈,落在戰琦身上。他的眼神極其復雜,之前的厭惡和殺意被強烈的驚疑所取代,甚至……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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