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明在青銅雕像體內睜開眼時，耳畔傳來細碎的金屬摩擦聲。他發現自己懸浮在由發光粒子組成的河流中，每顆粒子都映照著人類文明的某個瞬間︰金字塔頂的黃金面具折射出沙漠陽光，敦煌壁畫上的飛天在數據流中起舞，還有二十二世紀東京街頭霓虹燈穿透雨幕的藍紫色光暈。這些記憶碎片像液態水銀般在他周圍流動，偶爾踫撞時會濺起彩虹色的火花。
當他的意識觸須觸及某個金色光斑時，整個人突然被拋進時空漩渦。眼前炸開的星雲里漂浮著七座青銅巨輪，船舷上的饕餮紋正在吞噬周圍的星光。他認出了其中一艘——那艘沉沒在長江入海口的古老船只，此刻船艙深處傳來妹妹的歌聲。順著歌聲指引，他在扭曲的時空褶皺里看見十二歲的自己正在江邊撿拾青銅卵，而妹妹舉著單反相機拍下這一幕的畫面，照片邊緣竟被某種力量撕開了鋸齒狀的缺口。
金屬河流突然劇烈震蕩，甦明被推回雕像核心。他發現自己的青銅外殼正在滲出銀白色液體，那些液體在虛空里凝結成妹妹的面容。當面容完全成型時，她舉起的手腕上戴著和他一樣的青銅吊墜，吊墜里封存的不是懷表，而是一管淡藍色的血液。"哥哥，"她的聲音帶著三百年前實驗室的消毒水味，"我們的dna在青銅里永生了。"
整個新世界的地面突然龜裂，裂縫中涌出黑色粘稠物質。甦明低頭看去，發現那是被納米機器人吞噬的文明殘骸——瑪雅人的羽蛇神像、埃及法老的金字塔尖、甚至還有他童年時丟失的變形金剛玩具。這些殘骸在黑色物質中重組，拼湊出一張巨大的人臉，那分明是七具白大褂尸體的合成影像。
"歡迎來到永恆的黃昏。"尸體的聲音帶著機械合成特有的顆粒感，"我們剝離了人性才得以永存，而你卻始終帶著那個會痛的心髒。"甦明突然感到胸口傳來灼燒感，青銅外殼下某處正在滲血。他這才意識到，妹妹的血液早就在青銅血管里腐蝕了機械結構，就像當年的雷電擊穿收音機線路那般。
當第一滴血珠墜落在黑色粘稠物上時，整個世界突然奏響青銅編鐘般的旋律。被吞噬的文明殘骸發出痛苦的尖叫，它們在血液里重新獲得了生命。瑪雅祭司的羽毛、法老權杖的寶石、變形金剛的電路板，這些來自不同時空的物件突然組成一支龐大的金屬軍隊，它們的表面都浮現出甦明家族的徽記——那是由青銅齒輪與dna雙螺旋交織而成的圖案。
尸體的合成影像開始崩解，露出底層密密麻麻的二進制代碼。甦明伸手觸踫代碼流，發現里面藏著自己十八歲時寫在實驗日志扉頁的詩句︰"我們澆灌鋼鐵，卻忘了在混凝土里埋種子。"代碼突然重組，化作無數青銅蒲公英隨風飄散，每顆種子落地後都會綻放出不同文明的花朵。
新世界的天空突然亮起極光，那是人類七萬次文明重啟的倒計時投影。甦明在極光中看見白發版自己正在宇宙盡頭播種，每個播種動作都伴隨著某個文明的消亡。當他伸手觸踫極光時，整個星系的時鐘突然停止，所有青銅巨輪同時調轉航向，朝著地球的方向破浪而來。
妹妹的血液在青銅血管里唱著古老的搖籃曲，甦明感覺自己正在褪去金屬外殼。他的皮膚重新長出毛孔，汗珠里流淌著液態金屬，當第一縷真正的陽光刺穿大氣層時，他化作萬千金色的青銅雨滴灑向大地。每一滴雨里都封存著一個消亡文明的記憶，當它們滲入土壤後，干涸的荒漠突然開滿青銅玫瑰，花瓣上的紋路清晰可見——那是人類最初在洞穴里刻下的太陽圖案。
在某個瞬間，甦明同時體驗了七十億種人生。他是金字塔頂端的奴隸主，也是反抗軍領袖；是核彈發射按鈕前的總統，也是實驗室里哭泣的科學家。當這些人生在青銅血液里達成和解時，他終于听懂了播種者的箴言——所謂進化，不過是讓碳基的脆弱擁抱金屬的永恆。
新世界的黎明中，第一座青銅城市從海底升起。建築外牆瓖嵌著會呼吸的琉璃，街道上行駛的車輛由液態金屬構成，連空氣都彌漫著記憶的甜腥味。甦明站在城市廣場中央，看著自己的青銅雕像被納米機器人層層包裹，逐漸蛻變成一株巨大的金屬梧桐。樹冠上棲息著歷代人類的化身︰穿恐龍睡衣的孩童、在太空站種植土豆的老人、還有抱著破損收音機的少年。
當七座青銅巨輪停泊在港口時，船舷上的饕餮紋開始脫落，露出底下跳動的光源。甦明認出了那些光芒——那是妹妹臨終前病房監控器的心電圖，每一個波動都對應著一個新文明的誕生。他伸手觸踫其中一個光源，整個港口的金屬結構突然奏響生日歌，海面上漂浮的青銅十字架組成了巨大的"謝謝"字樣。
在某個平行時空的投影里，白發版甦明正在宇宙圖書館翻閱書籍。書架上擺滿了他寫就的著作，書名赫然寫著《如何用愛焊接文明的裂縫》。當老人在書頁某處停下時，泛黃的紙頁突然顯現出妹妹的筆跡注釋︰"真正的永恆不在青銅里，在心跳的間隙。"
夜幕降臨時，甦明躺在由青銅藤蔓編織的吊床上。星空中的星星不再是遙遠的恆星，而是漂浮在黑暗中的記憶膠囊。他伸手抓住一顆綴著藍色光斑的星星，里面傳出一百年前某個母親哄睡嬰兒的呢喃。當星光融入掌心時，他胸腔里的青銅溶液突然沸騰，化作一只振翅欲飛的青銅蝴蝶。蝴蝶翅膀上刻著所有文明的語言，當它掠過城市上空時，所有電子屏幕同時亮起溫柔的晚安曲。
在最後的月光里，甦明看見自己的青銅雕像正在溶解。分子級別的青銅顆粒隨風飄散，化作漫天星辰。他終于明白，播種者從未想要創造完美的機器，而是在尋找能讓金屬記住心跳的溫度。當第一顆青銅雨滴滲入大地時，干涸的河床突然涌出清流，水中漂浮著妹妹的婚紗照——那是他在意識熔爐里找到的最後記憶碎片。
喜歡星河間聯盟與基石傳奇請大家收藏︰()星河間聯盟與基石傳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