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庭明頓了頓,又問太監萬公公道︰“你說紀府牌匾是怎麼被毀的?”
旁邊的萬公公低眉垂首,恭敬地回道︰“听說是被人一箭從上面射下來的,直接摔得四分五裂了。”
“一箭射下來的?”蕭庭明眼眸微眯,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案,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道︰“你去把這支箭給朕找來。”
那御賜匾額是用上等金絲楠木做成的,外面還澆築了一層玄鐵,能一箭射下這塊匾額之人功力必然高深。
放眼全京城,這類人屈指可數,可不管這里面的哪一個人,都沒有膽量敢射下皇帝御賜的匾額。
除了他。
蕭庭明手指抽動了一下,忽然緊握成拳。
萬公公得了蕭庭明的命令,不敢怠慢,即刻便退了出去。
不久以後,萬公公邁著小碎步上前,將手中的托盤高高舉過頭頂。
那托盤里,就放著一箭射下御賜匾額的那支箭。
蕭庭明拿起箭看了一眼,忽然爽朗的大笑了起來。
他這個笑容既不陰翳,也不凶狠,反而帶著幾分欣喜之意。
萬公公不明白皇上在笑些什麼,只能小心翼翼的在旁邊侍候。
蕭庭明把玩著手中的箭,淡然吩咐萬公公︰“傳朕旨意,宣端王妃入宮覲見。”
紀 卿听說皇帝召見,原本正在品茶看書的她手便是一抖。
杯子里的水灑到了衣服上,來不及等侍女清理,她機械的用帕子擦著自己被茶水弄濕的衣袖。
腦子里霎時間一團亂麻。
皇帝為什麼要召見她?
于公她是臣婦,于私她是弟媳,除去隆重的宴會上,兩人或許會說上一兩句話外,皇帝不會主動召見命婦入宮的。
難不成他是想起了什麼?
一想到這個,紀 卿就覺得喉嚨發緊。
侍女雲雲似乎也看出紀 卿的神色不大對,擔憂的問道︰“王妃殿下,那我們入宮嗎?”
入宮?紀 卿恨不得拔腿就跑,現在就離這座京城遠遠的。
此番入宮,不知是生是死。
可即使她現在逃了又如何,若蕭庭明有意要抓到她,她恐怕出不了京城就被控制住了。
沉默許久,紀 卿終于直起了身,從書案旁站了起來。
“更衣,入宮。”
越是這個時候,她越要淡定。
或許蕭庭明是為了別的事情召見的她,未必一定與那件事有關。
她不能自亂陣腳。
皇宮大殿之上,蕭庭明屏退左右,只單單宣紀 卿一個人覲見。
蕭庭明冷冷的打量著那跪在殿中央的女子。
紀 卿跪在那兒,頭埋得極低,謙卑恭順到了極致。
她穿得一件藕色廣袖長裙,頭上插著幾支素雅的簪子,烏發漆黑如光滑的綢緞,似乎是有些害怕他,一直在瑟瑟發著抖。
“端王妃,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一直瞞著朕?”
紀 卿喉頭滾動,愈發畢恭畢敬︰“妾不知皇上為什麼這麼問。”
蕭庭明一步一步走下台階,站定在紀 卿面前︰“為什麼這麼問?你說呢?”
他將手里的箭扔到了紀 卿面前。
這箭是庭風的,普天之下有膽量射穿他御賜匾額之人也只有庭風。
可庭風若活著,必然棲身于自己的府上。
可他既然棲身于自己的府邸之中,那麼作為端王妃的紀 卿便不會不知這件事。
隱瞞端王活著的事實,這位端王妃的膽子屬實有些膽大包天。
看到那支箭的時候,原本心虛的紀 卿立刻松了一口氣。
她還一直害怕蕭庭明是恢復了前世的記憶,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支箭!
心里的大石頭轟然落地,紀 卿霎時放松了許多。
她一改剛才小心翼翼怯懦怕事的模樣,支起身子恭敬道︰“皇上英明,端王殿下確實還活著。”
只要蕭庭明沒有恢復前世的記憶,紀 卿就果斷把蕭庭風賣了。
紀 卿戲精俯身,用手帕擦了擦自己通紅的眼角,無奈的說道︰“靈堂那夜,妾因一時好奇推開了端王殿下的棺槨,發現端王殿下其實還沒有死……”
“端王殿下為了查清自己遇害的真想,便借機假死,一直在暗中調查。”
紀 卿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徐徐道來。
蕭庭明越听,眉頭皺得越緊。
待紀 卿講述完事情的經過,蕭庭明才似笑非笑的問道︰“你因一時好奇就打開了端王殿下的棺槨?”
紀 卿立刻听出了蕭庭明話里危險的意味,當即打了個寒顫,道︰“妾、妾雖一時好奇打開了殿下的棺槨,但也因此發現端王殿下其實是假死,妾也間接救了端王殿下的……”
言下之意,她打開棺槨固然不對,但卻因此救了端王殿下,如今功過相抵,便不要再論她的罪了。
蕭庭明雙手抱胸,睥睨著跪在地上的紀 卿。
這女子頗有些古怪在身上。
初來時渾身都在顫抖,明顯是怕到了極致。
可听說是端王一事以後,又瞬間不害怕了。
如今居然還敢跟他討價還價?
但眼下,蕭庭明沒興趣追究她這個責任。
“庭風他可好?”
“殿下很好,身子康健得很。”
“他為什麼會射下紀府朕御賜匾額?”
紀 卿有些汗流浹背了。
其實她也想不通,為什麼蕭庭風會這麼大膽。
那可是陛下御賜匾額啊!沒被逮到還好,被逮到的話恐怕會被扣上一個不臣之罪的罪名吧?
但她現在畢竟跟蕭庭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蕭庭風被治個不臣之罪,那她想要離開京城的願望就愈發遙遙無期了。
于是紀 卿故作羞澀的捏著自己的裙角,半晌才喃喃道︰“是因為妾。”
蕭庭明皺眉。
“妾原非紀家親生女兒,乃是紀大人與其夫人收養的,那日紀家欺我太甚,夫君實在是氣不過,所以才射下了紀府的匾額……”
蕭庭明一臉的不相信︰“朕的弟弟朕難道不知道嗎?他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女子做到這個地步?”
他之前想方設法給庭風塞姬妾塞女人,庭風始終都拒絕了。
清心寡欲無欲無求得要命,活得哪像個手攬重權的王爺?
分明倒像個準備剃發出家的和尚!
蕭庭明話里透出了幾分危險︰“你莫不是在騙我。”
紀 卿欲哭無淚。
她騙什麼啊騙!
便是此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道好听的男聲︰“皇兄何必為難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