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何意見勢不對,忙上前搭住呂去歸的手腕,只見呂去歸手腕一別,想是習武之人的本能戒備之故,要掙開余何意。
但他這一掙,慢而無力,余何意使勁兒一捏,兩指就像鉗子一般鉗在他的脈搏之上。
這一探查,余何意當即臉色驚變。
“呂大哥,你的武功怎麼?!”
呂去歸低頭一笑,仿佛不甚介意,余何意卻從他這一低眉中看出了無限落寞,他只道︰“那賊婆子心胸狹窄,我知道也不是一兩天了,現在只是給我服了斷腸散,還留了我一條命,已經讓我大吃一驚了。”
斷腸散?那豈不是……
余何意不擅藥理,但也听過斷腸散的赫赫威名,傳聞這斷腸散是一名苗疆的女子研制的,其時江湖上有一位金蛇郎君,相貌端美,聲名遠揚,是一等一的豪俠義士。後來听說金蛇郎君與另兩人義結金蘭,相互誓約,他年禍福與共,富貴不忘。
金蛇郎君為人嫉惡如仇,殺過不少江湖好漢,那些死者的親友恨不過,就花重金派了一名苗女前去殺他,那苗女接了委派,卻與金蛇郎君互生情愫,竟成姻緣,為了堵上悠悠之口,苗女只把那金蛇郎君的兩位兄弟捉去殺了泄憤,揚言與他們的來往就到此止。
若是事情就止于此,倒也算得上圓滿,可惜金蛇郎君最終還是知道了苗女所犯下的罪行,他便要殺苗女報仇,夫妻反目,那金蛇郎君被稱如此自有其道理,便是他手底下一對碧目金銀蛇,毒性深重,難以抵擋之故。
苗女對他既愛又恨,便制成了這劑斷腸散,取的是雲雨巫山枉斷腸之意,這服藥的絕妙之處便在于,服下他之人只會散盡畢生武功,卻能不傷性命。
須知經脈一道何等細妙精絕,稍有差池就能讓人命斷于此,而這位苗女竟能制出如此毒藥,不可不謂之天賦絕倫。
可是眾所周知,斷腸散沒有解藥,這才是余何意臉色驚變的緣由所在。
“呂大哥……”
“誒,不必多說。”
呂去歸再度笑了起來,這一次,卻很灑脫。
“休提什麼拖累的話,若不是我求到你身上來,你原也不用趟這灘渾水,是我大意至此,怨不得人,何況武功沒了,難道我不能再練回來?”
水牢中陰濕昏暗,時有蛇蟲鼠蟻 竄動之聲,但呂去歸身在此地,卻猶似身在殿堂廟宇的一般,他淡然道︰“我不會武功的時候,不也一樣做得天府嗎?”
余何意聞言一愣,剛想問些什麼,卻看呂去歸神情一凜,面色陡然肅穆了起來。
“怎麼了?”
呂去歸幾步走向牢房一角,順腳踢開昏在角落的江際流,蹲下身子,摸索了一會兒。余何意不知他搞的什麼名堂,心中也還在記掛著斷腸散一事,就沒上前探看。
余何意心中暗自想著,天下醫毒不分家,不知道柳歲能不能做得出斷腸散的解藥,雖說斷腸散也確是名頭很大,可是前人做不到,未必如今也做不到,呂去歸雖和我交往的不深,但也不失為一條響當當的好漢子,何況這次的事兒,我也不無干系。
就在余何意瞎想的這會兒,呂去歸已捧起了什麼,對他道︰“瞧瞧,咱們的救星來了。”
“什麼東西?”
余何意邁步上前,定楮一看,見是一只通體銀白,頭頂黑毛的老鼠正窩在呂去歸掌心之中,不由得一皺眉頭,問道︰“這是什麼救星,呂大哥不要賣關子了,都這個時候了,就快說吧。”
呂去歸道︰“急什麼,你等我與它說說,稍候再跟你解釋。”他說罷此語,從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檀木牌,牌子上以小楷刻著一個緝字,對著老鼠溫聲細語道︰“好阿銀,你聞一聞,好好記住這味道,去找到它的主人,把這個給他。”
那老鼠湊近嗅了嗅,十分通人性的對著呂去歸點了點頭,又張了張它的鼠爪,像在失意著什麼,余何意一時驚奇,一時不解,又發問︰“它這是什麼意思,它听得懂人話?”
呂去歸把那檀木小令掛在了老鼠的背上,說道︰“去吧。”
那老鼠一听這話,縱身往下一跳,躍出了他的掌心,倏忽間消失不見,余何意湊近些來,問道︰“這就是你的他計呀,如此奇物,怎麼早前沒听你提起過?”
不怨余何意這樣發問,實是呂去歸性格使然,早在荊州飲酒作樂那陣日子,余何意早已習慣了呂去歸無論拿到了什麼新鮮玩意都要炫耀一番的性子,但這奇鼠阿銀,確實今日頭一回見,而且他原本還在為今次遭遇牽腸掛肚,陡見柳暗花明又一村,心中怎能不為之欣喜,也就放浪了些。
呂去歸送走了奇鼠,這才轉過身來,對著余何意道︰“這老鼠不是我的,是莊聞柳的,她向我發信之後,我本以為她不會再用此鼠,想不到還是派上了用場,莊府的格局與花卉,你也應該心中有數把?”見余何意點了點頭,呂去歸繼續說道︰“阿銀在這府上,其實頗為危險,若不是遭遇生死一線的情急時刻,我想,她也不會用阿銀傳信。”
“這樣看來,她也許……”余何意沒把話說完,但在場的人都是心知肚明,恐怕燕碧紗,已不大好了。
“希望我還能趕得上,來莊府前,我與顓孫智那小子交代過了,讓他盯著莊府,今日戌時我還沒回去,就讓他直接領人來救,不過我也想不到,莊府竟敢募養私兵,這樣看來,顓孫智即使帶著那些人來,恐怕也會凶多吉少。”
余何意道︰“為什麼不直接向官府借兵?就如上次荊州。”
呂去歸搖了搖頭,苦笑道︰“這就是我讓老鼠帶走那枚緝拿令的原因,靖安署雖然隸屬于朝廷,可其實兩頭不討好,江湖的人嫌棄我們是朝廷鷹犬,朝廷的人,又嫌棄我們是武夫莽漢,只有拿著上頭下發的緝拿令,才能向官府借調兵力。
唉,也是怨我,我私自來到雲州,跨地辦案,唯恐同僚不允,就施計借了他的緝拿令,如今他沒有令牌,想搬兵救我,也是無計奈何。現在只能希望這奇鼠阿銀能順利把令牌帶到,咱們幾個方有活路。”
余何意點了點頭,拍了拍呂去歸的肩頭,為今之計,什麼也可不必說了,只有一個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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