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著陸準,等著他石破天驚的詩句。
陸源和鄭家文臉上更是毫不掩飾的譏諷與期待,期待著他出丑的那一刻。
然而,陸準並未立刻開口吟誦。
他目光平靜地掃過在場的所有“才子”,緩緩開口。
“誰有劍?”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比剛才他說要以一首詩壓倒全場時更加錯愕。
“什麼?”
“他要劍干什麼?”
“莫不是惱羞成怒,要動武不成?”
“瘋了,真是瘋了!”
陸源像是抓住了什麼把柄,立刻跳了出來,指著陸準尖聲叫道。
“陸準!你果然是黔驢技窮,想耍賴了!”
“這里是文會雅集,你討要兵器,是想行凶嗎?”
鄭家文也冷笑連連,眼中充滿了鄙夷。
“粗鄙武夫,果然上不得台面。”
“連作詩都要舞刀弄槍,簡直貽笑大方!”
陸準對他們的聒噪充耳不聞,只是看著那些面露不解甚至鄙夷的學子們,眼中露出一絲失望。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
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宜瀾園。
“孔聖人周游列國,亦有子路這等勇武弟子相隨。”
“古之儒生,既能提筆安天下,亦能跨馬定乾坤。”
“能文能武,方為全才。”
他目光掃過那些下意識低下頭的學子,語氣帶著淡淡的嘲諷。
“怎麼,到了你們這一代,連佩劍的勇氣,修習武藝的自覺都沒了?”
“只知曉躲在書齋里咬文嚼字,吟風弄月?”
“莫非真以為文章寫得花團錦簇,就能讓敵寇聞風喪膽,讓餓殍得以果腹?”
“連強身健體,保家衛國的基礎都忘了,還談什麼經世致用,安邦定國?”
“你們這樣,真是給孔聖人丟臉!”
一番話,擲地有聲,如同重錘敲在每個學子的心上。
園內一片死寂。
許多學子臉上都露出了羞愧之色。
他們不得不承認,陸準說的是事實。
自科舉興盛以來,重文輕武之風日盛,他們這些讀書人,大多手無縛雞之力,早已將“射”、“御”等藝拋之腦後,甚至連佩劍都覺得是武夫所為,有辱斯文。
如今被陸準當眾點破,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陸源見眾人語塞,心中更是惱怒,強辯道。
“少在這里妖言惑眾,轉移話題!”
“我看你就是作不出詩,故意拖延時間!”
“有本事就作詩,沒本事就滾蛋!”
就在這時,人群中,一個身材中等,面容普通的年輕學子默默站了出來。
他解下腰間懸掛的一柄樣式古樸的長劍,雙手捧著,遞向陸準。
“在下這里有劍。”
他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莫名的堅定。
陸準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伸手接過了那柄劍。
劍鞘入手微涼,帶著幾分沉甸甸的質感。
“多謝。”
陸準道了聲謝,並未拔劍。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朱宜之。
“朱兄,可否勞煩替我執筆?”
朱宜之此刻看著陸準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略帶尷尬,變成了濃濃的好奇與隱隱的期待。
他見陸準接過劍後,神態依舊從容自信,似乎胸有成竹,便毫不猶豫地點頭。
“樂意之至。”
立刻有下人取來了筆墨紙硯,在旁邊的石桌上鋪開。
朱宜之挽起袖子,手持一支上好的狼毫筆,飽蘸濃墨,凝神看向陸準,等待著他驚世駭俗的詩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陸準身上。
陸準左手持劍鞘,右手輕輕搭在劍柄之上,深吸一口氣。
他沒有立刻拔劍出鞘,反而緩緩閉上了眼楮。
微風拂過,吹動他略顯普通的衣衫下擺,卻吹不散他身上那股陡然凝聚起來的沉靜氣勢。
腦海中,無數太極劍的劍招流轉。
與那首千古絕唱的意境悄然融合。
再睜眼時,陸準的眼神變了。
變得深邃,悠遠,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滄桑與悲涼。
“錚——”
長劍應聲出鞘半寸,寒光乍泄,映照著周圍一張張驚疑不定的臉。
他沒有急著吟誦,而是身形微動,腳步如行雲流水般踏出。
起手式,古拙而沉穩。
那動作並不快,甚至可以說有些緩慢,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
眾人看得一頭霧水。
這是……在干什麼?
跳大神嗎?
陸源和鄭家文更是嗤笑出聲,覺得陸準是在故弄玄虛,拖延時間。
就在這時,陸準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低沉的沙啞,卻如同帶著某種魔力,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風急天高猿嘯哀……”
話音起,劍隨身動。
長劍劃破空氣,帶起一道輕微的嗚咽,仿佛應和著那高空中猿猴的悲鳴。
他的動作舒緩展開,劍尖斜指蒼穹,帶著一股肅殺的秋意。
“渚清沙白鳥飛回……”
劍鋒一轉,如水波蕩漾,又似飛鳥盤旋。
光潔的劍身反射著天光,晃得人眼花。
那流暢自然的動作,那恰到好處的意境,讓原本準備嘲笑的人,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
朱宜之握筆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這劍法……從未見過。
這詩句……開篇便氣象萬千,帶著一股蒼涼悲壯之氣!
這真是那個“蠢笨如豬”的陸準能作出來的?
不等眾人細思,陸準的吟誦與劍舞仍在繼續。
“無邊落木蕭蕭下……”
劍勢陡然變得開闊,如狂風掃落葉,帶著一種無可阻擋的蕭瑟。
片片落葉仿佛真的在他劍下飄零。
“不盡長江滾滾來!”
劍鋒一轉,變得連綿不絕,氣勢磅礡!
仿佛那奔騰的江水,裹挾著萬鈞之力,洶涌而來!
一收一放,一張一弛!
劍法與詩意完美融合,磅礡的意境撲面而來,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心悸!
“嘶——”
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冷氣。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場中那個身影。
那緩慢卻蘊含力量的劍舞,那沉郁頓挫、意境深遠的詩句!
這……這真的是那個傳聞中的廢物贅婿?
陸源臉上的譏諷徹底僵住,嘴巴微張,像是見了鬼。
鄭家文臉上的傲慢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震驚與困惑。
朱宜之握著筆的手,開始微微顫抖,看向陸準的目光,已經帶上了難以言喻的震撼!
這詩……太沉了!
沉得不像是一個年輕人能寫出來的!
而陸準的表演,或者說,他的抒發,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