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已查實，漕糧改道、軍械走私、私通倭寇..."胡凱旋每念一樁罪，師爺就捧出一卷賬簿，"府丞楊大人，要不要再看看這些蓋著你私印的貨單？"
堂外突然傳來馬匹嘶鳴，二十匹烏騅馬踏碎雨幕，馬上黑衣人彎弓搭箭，淬毒的箭鏃齊刷刷對準堂上眾人，楊大人突然癲狂大笑︰"侯爺莫非忘了？按大夏律，五品以上官員需刑部..."
他的話卡在喉嚨里。紅雁兒反手擲出雁翎刀，雪亮刀光擦著楊大人耳畔飛過，將躲在儀門後的賬房先生釘在廊柱上，那老頭懷里掉出的，赫然是蓋著戶部尚書印鑒的密函。
"好個明修棧道。"胡凱旋緩步下階，皂靴碾過浸血的密函，"四殿下既要借西山營剿匪之名調兵，又要讓戶部克扣軍餉激得流民暴動，"他忽然揪住楊大人發髻迫其仰頭，"只是楊大人可知，昨夜倭寇屠了城南三十里外的劉家屯？"
雨聲忽然變得震耳欲聾。陳慶之此時拎著個藤箱進來，箱蓋開啟的瞬間，楊大人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那里頭整整齊齊碼著十二顆頭顱，最上面那個少女眉心點著朱砂痣，正是他上月剛納的第九房小妾。
在這時從官道傳來馬蹄聲，朱重九的太平軍像一團燒著的血雲卷到衙前，為首的獨眼漢子馬鞍旁掛著五顆倭寇首級，還在淅淅瀝瀝滴著黑血。"狗官！"他甩出個瓖金玉牌砸在楊大人臉上，"老子宰倭寇時，從他們頭目身上摸出這個！"
胡凱旋彎腰拾起玉牌，四皇子府的蟠龍紋在陰雨天泛起幽光，他忽然解下自己的青緞官服，露出內里粗布短打︰"朱首領可願與我做樁買賣？我幫你除掉害你全家的真凶，你替我救回被西山營扣押的漕工。"
"憑甚信你？"朱重九旁邊一人的鬼頭刀已然出鞘半寸。
"就憑這個。"胡凱旋將銅符拋向空中，陳慶之的弩箭應聲將其釘在縣衙匾額上，"虎豹騎此刻正埋伏在落雁坡，朱首領若肯借道，明日此時，我還你五百石精糧。"
太平軍陣中忽有書生策馬而出，月白長衫下隱約可見鎖子甲寒光︰"大人可知我們為何專劫官船？三年前黃河決堤，四皇子門人倒賣賑災杉木，我父親在刑部大牢被活活烙瞎雙眼..."他說著扯開衣襟，胸口猙獰的烙傷竟是個"忠"字。
雨勢漸歇時，胡凱旋獨自走進太平軍營帳，朱重九正擦拭著那柄斬過十七個倭寇頭顱的陌刀，刀柄處纏著的紅綢浸飽了血，已然看不出原本顏色。"胡大人不怕我取你項上人頭？"他頭也不抬地問。
"朱首領若要動手，方才縣衙匾額落下的就該是我的首級了。"胡凱旋徑自坐在火藥箱上，"再者說，你軍中半數兄弟都在鬧瘧疾，急需的藥材還在高遠山私庫里堆著吧？"
帳外突然傳來號角長鳴，周鐵渾身是血沖進來，手里提著個倭寇裝扮的弩手︰"大人料得準！西山營里果然混著倭人，這廝要往水井投毒時被陳統領逮個正著！"
胡凱旋起身對朱重九說道︰"我要借朱首領五百精兵。"他指尖輕點營帳沙盤，"明日寅時，煩請佯攻四皇子在燕子磯的別院。"
子夜的火把映紅江面時，周鐵帶著二十輕騎逼近西山營，陳慶之的虎豹騎在暗處張開鐵網，紅雁兒領著三十死士潛入庫房，當倭寇特有的螺號聲在東南方響起，周鐵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背後密密麻麻的舊箭傷。
"諸位看好了！"他揮劍斬斷左袖，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疤從肩頭蜿蜒至手腕，"這處是在寧波抗倭所留，這處是在福州..."每說一句，便有士兵從陣列中走出。最後當他舉起那卷倭寇與四皇子往來的密信時，西山營參將突然倒轉槍頭，將身旁的倭寇謀士捅了個對穿。
天將破曉時，四皇子府的方向騰起滾滾濃煙，胡凱旋站在城樓上，望著朱重九的太平軍如潮水般退去，袖中那份真正記錄著六部尚書罪證的密折，正被血色朝霞染得通紅。
深夜，叛軍中的白衣書生跪在亂葬崗的孤墳前，紙錢剛燃起幽藍火苗，三支淬毒弩箭便釘入墓碑，他翻身滾進泥濘時，懷中掉出半塊帶血的羊脂玉玨，裂紋處隱約可見"河圖"二字。
"果然是余孽！"黑衣人首領踩著玉玨冷笑，"當年刑部侍郎吳添左撞柱明志，倒把你這小崽子藏得嚴實。"刀光劈落的瞬間，胡凱旋的陌刀帶著腥風及時橫掃而來，斬斷的斗笠下露出半張布滿燙傷的臉。
胡凱旋帶回了白衣書生，在燭下轉動玉玨時，陳慶之突然用刀尖挑開夾層。細如發絲的夾層里飄出片青絹，上面用血畫著幅地圖，角上小楷寫著"癸未年七月初七，觀星樓"。
"是父親的字跡！"白衣書生劇烈咳嗽起來，袖口滲出血漬，"當年他奉命調查海域軍械案，發現四皇子生母德妃族人伙同高遠山一同私販軍械給倭寇，卻在進宮面聖途中…"他說到此處突然栽倒，後頸衣領滑落處，赫然烙著與四皇子玉佩相同的蟠龍紋。
觀星樓的殘垣在月光中像頭蟄伏的巨獸，紅雁兒剛摸到布滿青苔的浮雕，整面牆突然翻轉，塵封二十年的密室中央有塊凹槽形狀正與玉玨吻合。
"別動！"胡凱旋攔住要去放置玉玨的周鐵，"你們看位置，癸未年七月初七的紫微垣應該在這里。"他移動三枚銅籌，星盤突然投射出光斑，在牆拼出大夏海域圖，朱重九的刀尖點在某個閃爍的紅點上，正是四皇子封地內的黑水港。
地面突然震顫，白衣書生腳下的石板急速下陷，陳慶之甩出鐵鏈纏住他腰腹時，暗格里飛出無數淬毒銀針。紅雁兒旋身用披風格擋，月白衣袖頓時染成烏紫。
"小心連環鎖！"白衣書生咳著血抓住某條鏈條，"這是父親設計的璇璣鎖，需以河圖洛書推演…"他手指虛點東方位，胡凱旋突然將火折子擲向室角銅鏡，折射的光束點燃二十八盞長明燈，照出穹頂暗格里的鐵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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