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凱旋單足勾著鉚釘倒掛金鐘，鐵尺舞成密不透風的銀輪，兩支火箭被凌空劈落，第三支卻刁鑽地射向他頭頂懸索，鐵索應聲而斷的剎那，胡凱旋借勢滾進炮膛觀測口，熾熱的鑄鐵燙得他後背滋滋作響。
"你瘋了？！"林秋棠的驚呼混著斗笠人的狂笑，胡凱旋在不足兩尺寬的觀測道里壁虎般游走，指尖摸到內壁凸起的菱形紋路，果然每道凹槽都藏著火油導管，他咬牙解下玄色外袍塞進主藥室入口，轉身朝炮口方向嘶吼︰"周鐵！震位三寸！"
下層甲板突然傳來開山裂石般的巨響，周鐵的鑌鐵棍精準擊中炮台承重柱，整座炮架猛然傾斜，徐志文正要擰動密鑰穩住炮身，卻發現胡凱旋那件衣袍堵死了火油導管的氣流，膛壓失衡的瞬間，觀測口噴出灼熱氣浪將胡凱旋掀飛。
胡凱旋在空中擰腰轉身，帶火的碎布如流星雨紛揚墜落，他看見紅雁兒的軟劍纏住斗笠人腳踝，周鐵從下層甲板擲來的鐵棍，更看見沙漏流盡最後一粒銀砂。
"接棍！"鑌鐵棍破空而來的呼嘯聲中，胡凱旋將鐵尺插入炮口螺紋，當棍身與尺柄踫撞的剎那，胡凱旋以棍為錘、以尺為釘，三十斤重的精鐵武器竟被他掄出打鐵般的弧線。
"鐺——！"
金屬相擊的轟鳴震落檐角冰凌，鐵尺在螺紋口卡死的瞬間，蓄勢待發的炮管在內壓外阻的雙重作用下轟然炸裂，飛濺的鑄鐵碎片中，胡凱旋用最後氣力抱住林秋棠滾進酸液桶後的死角，耳畔殘留著斗笠人癲狂的余音︰"我...竟然失敗了....
大夏都城內，四皇子一腳踹翻紫檀案幾︰“這徐志武居然連個炮台都守不住”，青瓷茶盞在波斯地毯上炸成碎片，窗外傳來五更天的梆子聲，滲進密室的血色晨曦像極了昨夜紅衣大炮沒來的及噴吐的火光。
"胡凱旋..."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指節捏得咯咯作響，現在想來，工部庫房里飄出的硝煙味都透著蹊蹺。
"殿下，該喝藥了。"紅雁兒端著鎏金藥盞出現在四皇子府，杏色裙擺掃過滿地碎瓷，放好藥碗後，又跪在滿地狼藉中收拾殘片，蔥白手指被瓷片劃出血痕也渾然不覺，燭光在她低垂的眉眼間跳躍，將那道從額角延伸到下頜的舊疤映得忽明忽暗，那是幾年前在獵場為四皇子擋下毒箭留下的。
"徐志武到哪了？"四皇子突然轉身，蟒袍金線刮過燭台，驚得火苗劇烈搖晃。
"回主子，昨夜丑時二刻從西華門出宮，按您的吩咐換上了守城卒的衣裳，"紅雁兒的聲音像浸過寒潭的綢緞，冷而柔滑，"只是..."
"說！"
"胡統領在永定河畔截住過運送紅衣大炮的馬車，押車的太監總管...已當場咬碎了毒囊。"
四皇子突然笑了，他伸手勾起紅雁兒的下巴，拇指重重碾過她唇上胭脂︰"好雁兒，你說這大都城內的磚縫里，什麼時候埋了這麼多忠肝義膽？"卻又將指甲突然掐進她脖頸，"還是說，本王身邊也養了吃里扒外的東西？"
紅雁兒呼吸漸促，卻依然仰著臉默認四皇子的行為，直到喉間泛起鐵銹味，才輕聲道︰"雁兒這就去地牢。"
在地牢最深處的囚室里泛著腐肉氣息，徐志武在草席上抽搐，鐵鏈隨著他的掙扎發出細碎響動，紅雁兒蹲下身，將摻了曼陀羅的醒酒湯灌進他嘴里，這個假扮工部侍郎多年的斗笠人，此刻滿臉都是被火器局爆炸燎出的水泡。
"四殿下讓我帶句話。"她掏出一封密信塞進他衣襟，"徐侍郎通敵賣國，私運紅衣大炮意圖謀反，證據確鑿。"
徐志武突然暴起，鐵鏈嘩啦啦扯得筆直，紅雁兒旋身後退半步，袖中銀針精準刺入他風池穴，男人喉間發出 怪響，瞪大的眼珠里映出她腰間晃動的鎏金腰牌，那是昨夜從四皇子書房順來的通關符。
戌時三刻，一處花園假山深處，紅雁兒摘下鏤空金鳳釵，在洞壁上輕叩三長兩短，青苔剝落處露出的圖案，與鎮北侯府宗祠里的紋樣分毫不差。
"小侯爺還要裝到幾時？"黑袍人從陰影中走出，面具下傳來敲金擊石般的冷笑，"當年你故意在獵場挨那毒箭，就該想到四皇子多疑。"
紅雁兒撫上腰間軟劍，劍柄暗格里的羊皮紙還帶著弟弟的體溫，那個被四皇子"偶然"從人牙子手中救下的伶人，其實是黑袍人早就埋在四皇子身邊的親信。
"十日後的祭天大典。"她將四皇子親筆繪制的太廟布局圖拍在石案上，"他謀劃著炸毀祖宗牌位嫁禍六皇子，火雷藏在三十六盞長明燈里，引線是浸過魚膠的天蠶絲。"
黑袍人突然捏住她腕骨，月光從石縫漏進來，照見腕間朱砂痣旁陳年牙印，正是兒時時，她為護住幼弟留下的。
"你以為四皇子當真全信你？"他指尖拂過她耳後易容面具的接縫，"今晨他往你弟弟的住處多加派了些人手。"
紅雁兒瞳孔驟縮，腦海中閃過卯時給弟弟去桂花糕，他滿眼期待自己能多陪陪她，軟劍出鞘三寸又生生壓回，劍鋒在石壁上擦出一串火星。
子夜更鼓傳來時，四皇子正在描摹《江山社稷圖》，朱砂筆尖懸在黃河九曲處，一滴紅墨暈開在宣紙上，像極了徐志武今晨在地牢吐出的血沫。
"主子，欽天監來報，祭天大典當午時有暴雨。"紅雁兒捧著鎏金銅盆進來，水中漂浮的艾草遮住了她袖口火藥末。
四皇子筆鋒未停︰"那便改用西域進貢的火油，告訴火器局，我要太廟的梁柱燒得比晚霞還艷。"
暴雨傾盆而下時，紅雁兒站在堂前的廊屋下看信鴿沖進雨幕，綁在鴿腿上的銅管內側，刻著新換的火藥埋藏點，她轉身的剎那，四皇子貼身玉佩從袖中滑落，正正掉進雨水沖開的暗道入口，那里通往黑袍人經營的兵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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