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楓頷首回禮，目光轉向洛凝。少女穿著月白色練功服，腰間別著一柄精致的短劍。
四目相對時，她微微揚起下巴，眼底閃過一絲不甘 —— 畢竟按輩分，她該喚一聲 “師叔”，可這聲稱呼，卻像卡在喉嚨里的刺，讓她如何也說不出口。
“見過覺大師了？” 穆楓收回目光，壓低聲音問道，“上次雲嬌的事......”
吳小凡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壞笑，湊近了些︰“師父說，師叔與那位雲姑娘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的緣法。”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過師父還說，緣深緣淺皆是天意，無需刻意強求。”
穆楓聞言啞然失笑。了覺大師果然心如明鏡，怕是早已看透雲嬌的身份，卻始終未點破。
想起那日在宗門內，老和尚曾私下在自己耳邊說︰ “佛觀一粒米，大如須彌山” 時的深意，他不由得在心底暗嘆。
或許在這位高僧眼中，正邪之分本就如過眼雲煙，唯有人心的善惡，才是真正的修行。
庭院里的風掀起洛凝的衣袖，她不耐煩地哼了一聲，轉身走進堂屋。
穆楓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洛遠山曾說過，洛凝自幼被當作炎煞派傳人培養，性子高傲如烈日，容不得半分挫折。
這般心性，不知在即將到來的試煉中，又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正思索間，堂屋內傳來洛遠山的呼喚︰“穆楓，進來吧。” 他抬頭望去，只見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面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恍惚間竟像是一幅錯綜復雜的江湖地圖。
而他們，都不過是這地圖上的一枚枚棋子，在命運的棋盤上，一步步走向早已注定的局。
踏入堂屋時，檀香味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硝煙味撲面而來。
洛遠山與靜儀師太端坐在上首的酸枝木椅上，前者手握烈焰槍，槍纓垂落在青磚上，如同一道凝固的火焰。
後者身披灰色僧袍，頸間佛珠泛著溫潤的光澤，指尖正有節奏地摩挲著佛頭。
下首的梨花木長桌旁，坐著幾位身著藏青色制服的中年人 —— 穆楓認得其中那位身形魁梧的是保鏢導師史良，他臂彎處的刀疤正是當年在西南邊境與妖獸搏斗的勛章，其余幾人雖面生，卻個個腰桿筆直，袖口處隱約可見武道世家的徽記。
“都湊近些。” 洛遠山聲如洪鐘，震得梁上塵埃簌簌落下。他展開一幅泛黃的卷軸，上面用朱砂勾勒著考核場地的地形圖，“先說第一項，武學理論考。”
他指尖重重敲在 “藏書閣” 三個字上，“題目出自《武道基礎精要》前五十章，看似簡單，卻暗藏玄機 —— 但凡在答案中提及‘血神經’相關內容者，直接標記為可疑人物。”
靜儀師太雙手合十，目光掃過眾人︰“第二項，武道心試煉。老尼會在演武場布下‘明鏡非台陣’，入陣者需在幻象中堅守本心。” 她忽然看向洛凝，“凝兒，你曾在陣中被困三日，可知道此陣的關鍵？”
洛凝咬著下唇，臉色微赧︰“是...... 不執迷幻象，不畏懼本心。”
“不錯。” 靜儀師太頷首，“此陣不取速度，只看心性。能在幻象中清醒認知者，方有資格進入下一輪。”
“第三項狩獵測試，才是真正的考驗。” 洛遠山猛地抽出烈焰槍，槍尖在地面劃出一道火星，“所有人需深入青嵐山獵殺一級妖獸，且必須獲取與自身屬性契合的部位 —— 木屬性取靈藤，火屬性取赤鱗，土屬性取岩甲。”
他目光轉向史良，“史導師，你帶的人負責外圍警戒，尤其注意青嵐山的‘陰風谷’，那里曾是血神教的祭壇舊址。”
史良轟然應諾，手掌按在腰間刀柄上，發出 “ 嗒” 一聲輕響。
“第四關......” 洛遠山忽然放柔聲音，從袖中取出一個羊脂玉瓶，里面暗紅色的液體輕輕晃動，“才是重中之重。這瓶中是混合了炎煞派秘藥的妖獸精血，能淬煉經脈，亦能逼出體內邪祟。”
他看向穆楓與吳小凡，“你二人負責監督屬性強化環節，一旦發現有人經脈異常泛紅，或是氣息中帶有陰寒之力，立刻用‘烈焰符’封鎖經脈。”
穆楓注意到，靜儀師太听到 “烈焰符” 時，指尖的佛珠突然斷裂一顆，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老尼姑俯身拾起佛珠，嘴角卻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
這微笑讓他想起雲嬌傳音時的火焰符紋，同樣的熾熱，卻藏著不同的鋒芒。
“每位監督人只許照看兩人，且唯有在生死關頭方可出手。”
洛遠山最後掃視全場，目光如刀，“記住，你們的每一個判斷，都可能決定江湖的正邪走向。若有疏漏......”
他沒有說完，卻將烈焰槍重重插在地上，槍身震顫間，堂屋梁柱上的灰塵撲簌簌落在眾人肩頭。
會議結束時，夕陽已將窗欞染成血色。穆楓走出堂屋，只見洛凝獨自站在葡萄架下，手中把玩著一枚烈焰符。
只見她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忽然將符紙拋向空中，指尖迸發的真火瞬間將其點燃，在暮色中劃出一道短暫卻耀眼的紅光。
“看什麼看？” 她沒好氣地瞪過來，“小心你負責的人，要是在血池里露出馬腳，本姑娘第一個拿你是問。”
穆楓輕笑一聲，轉身走向竹林。晚風帶來青嵐山的氣息，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同時想起了覺大師的話︰“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或許這場試煉的真正意義，從來不是選拔弟子，而是讓藏在虛妄下的真相，在烈焰與鮮血中，現出它的本來面目。
這段時間，天海市的雲層里仿佛都浮動著江湖的氣息。聯邦各大古武世家的車馬轎輦絡繹不絕地駛入天海市，繡著家族徽記的幡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這些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們表面上神態自若，實則一踏入客棧便閉門不出，昏暗的廂房里，燭火下盡是交頭接耳的身影 —— 他們都在圍繞著同一個議題打轉︰洛遠山的先天宗師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