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介被貶嶺南之後,他的個人聲望一路直達巔峰。此事一出,唐介不但在當時的宋朝成了不畏權貴勇于直諫的鐵血御史,而且在後世更是被某些人贊譽為比肩魏征的直臣,從此千古流芳。可是,我們細看他到底做了什麼?他不過就是在朝堂之上不顧任何人臣禮儀地耍了一回潑皮,他不但沒有成功地追奪張堯佐的官職,反而還把宋朝此時最有想法、最有能力、最有工作熱情的宰相給撂翻了。
此事當中唯一受益的只是他唐介個人,他成了名動天下的大丈夫,這也成了他後來不斷高升的資本和台階。對比當初同為御史的文彥博以查清三川口之戰的冤案而名動朝野繼而在官場嶄露頭角,唐介靠的是揭露他人隱私為自己謀取到了一筆豐厚的政治資本。當初寇準就是因為揭發兩府大臣徇私而當上了樞密副使,可即使是這樣他都被當時的士大夫們所詬病吃相太難看。那麼唐介呢?多年以後,當他被升任為參知政事的時候,他會不會想起自己是怎麼發跡的呢?
沒錯,你沒看錯,就在唐介被貶三天之後,文彥博也因為唐介的那一通王八拳而倒台了。他為什麼會下課?一來,宋朝的宰相不能私德有虧,否則不能成為百官表率。二來,唐介指控文彥博給張貴妃送禮確有其事,雖然這只是唐介的“風聞”且沒有任何的真憑實據,但此事如果一旦查實就會有損整個皇家和帝國官場的顏面,所以除非這事純屬子虛烏有,否則文彥博就必須下台。
這便是唐介這個所謂的正臣和直臣對宋朝的貢獻,他把宋朝自王旦之後最有希望帶領宋朝走向中興的宰相給拉下了馬,而文彥博的遠大理想和抱負也就此終結。多年後,當文彥博再度為相時已然時不我與,他已經錯過了重塑和改造宋朝的最佳時機和條件。在此以後,直到王安石橫空出世,再沒有哪位宋朝的宰相敢于去挑戰宋朝業已固化的社會模式和秩序。
我們在前面說過,如果給文彥博十年的時間,哪怕只是五年,那麼後期的仁宗朝絕對是另外一番景象。甚至于,我認為即使文彥博不能將宋朝的所有頑疾都根除,但至少後來的王安石不會那麼辛苦以至于必須要大刀闊斧地對國家實行全方位的變革。追根溯源,這一切其實都可以“歸功”于在歷史上美名傳遍天下並在後世備受推崇的唐介。他一人得名得利,而整個宋朝卻都要為他的名望而買單。
我承認,在這件事情上我的看法很主觀,或許還有很強烈的個人情緒,但我仍然是那句話︰我不強迫也無意讓別人接受我的觀點,我只負責表述我的觀點。我在這其中能做到的是將事實盡可能完整地予以展現,至于別人會怎麼看以及怎麼想,我無意干涉,更無意批駁。
文彥博就此被罷相,他的新身份是吏部尚書、觀文殿大學士兼知許州。接替他的是原樞密使龐籍,他被任命為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兼修國史,文彥博的少年玩伴和同學、戶部侍郎兼參知政事高若訥則以本官充任樞密使。
說到文彥博的老同學,諫院的長官吳奎這次也跟著文彥博遭了殃,原因就在于唐介那天大發神威時指控包拯和吳奎身為言官卻私下與宰相文彥博相交,吳奎因此而被貶為密州知州。不過,包拯卻在此次事件中逃過一劫。
見吳奎被貶,包拯上奏趙禎請求不要貶吳奎,他說唐介對吳奎的指控純屬惡意中傷。他這話不說則已,趙禎倒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對身邊的人說道︰“唐介說包拯和吳奎暗結文彥博,朕本來不太相信,可如今看來唐介所言非虛。”
文彥博被罷相之後,龐籍接替其位成為大宋的新任宰相,而且他和文彥博一樣是獨相。關于龐籍,我們可能對影視劇里的那個他更為熟悉,然而他在影視劇里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反派,銀發銀須的龐太師相信很多人都對其印象深刻,但這顯然與歷史中的龐籍大不相符。
別說龐籍,狄青這種幾乎毫無人生污點的人都能在小說故事里被塑造成嫉賢妒能且殘害忠良的超級大反派,如此也可見某些毫無下限且不入流的文人為了“流量”到底有多無恥。
當年與範仲淹和韓琦共同鎮守陝西的龐籍可能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大宋的宰相,相比起他,範仲淹和韓琦倒是早早地進入了兩府分別擔任參知政事和樞密副使,而龐籍則是在範仲淹和韓琦相繼被罷免之後才進入兩府,但他卻是後來者居上。龐籍能榮登兩府顯然要歸功于他主持了宋朝與西夏之間的和議,但對龐籍個人而言,這份功勞未必就是他此生的榮耀和殊榮,畢竟宋夏和議對宋朝來說可謂是沒有半點光彩可言。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龐籍最後能夠成為宰相很有“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意味。他看似什麼也不爭,但最後獲利最大的卻是他。老子有句名言︰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龐籍可謂是為此而做出了生動且形象的詮釋。
龐宰相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非常的有意思,而這事也充分證明此人是一個很有執念的人。當年龐籍在擔任福建轉運使的時候曾經向朝廷奏請減免漳州、泉州和興化軍的糧稅,但最後卻未獲批準,這事龐籍可是一直都心心念之。如今他成了宰相,朝廷立馬就發文減免上述三地的糧稅,這位新任的大宋宰相憋在心里好些年的一塊心病就此得以了結。
當然,身為一國宰相,龐籍此時手頭上最重要的事還是河北與江南地區的災後重建。相比文彥博,龐籍沒有那麼大的抱負和野心,他可沒想過要去當什麼千古名相,而是就安心地做一個“守成宰相”。直白點說,我龐籍只管收糧收稅,然後天下不出什麼大的亂子,如此足矣。毫無疑問,只要金鑾寶殿上坐著的那個人不是一個貪圖享樂的昏君,那麼他最喜歡的就是龐籍這種人來當宰相,那些有想法且業務能力又超強的宰相反而會讓皇帝感到不省心,更不安心。
遺憾的是,龐宰相還沒來得及好好體驗一把天下腳下第一人的美妙感覺就有人突然跳出來給他添亂,而這亂子可是非同小可,簡直就是一場歷時半年之久的血雨腥風,這讓幾乎整個南中國都為之而戰栗不已。
公元1052年5月1日,也就是龐籍為相半年之後,地處廣南西路的邕州今廣西南寧)被一群從深山老林沖出來的蠻人給攻佔了!
攻佔邕州的這伙人其首領名叫儂智高,在佔據邕州後他開始再一次地建國稱帝在此之前他就已經在自己常年居住的那片山溝里建立了一個所謂的“大歷國”),其國號為“大南國”,他自稱大南國仁惠皇帝,建年號為“啟歷”並且還為此而下詔搞了一個所謂的“大赦天下”。這便是北宋歷史上著名的“儂智高之亂”。
說到儂智高的這次作亂,我們必須要首先簡單介紹一下在他攻佔邕州之前的一些事,另外還得再次提到那個與我們恩怨牽扯了千余年的古越南國。
首先要說明的是,這個儂智高盡管在當時的宋朝被視為無恥又殘暴的掠奪者和殺戮者,更是被宋朝官方定義為“賊”,但無論是在今天的越南北部地區還是在廣西的某些地區,儂智高這個人都備受當地人的尊崇和懷念。在這些地區甚至還有很多與其相關的廟宇和祠堂,其香火更是常年不絕,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這個儂智高正是如今的壯族人的先祖。當然,這其實也不奇怪,張獻忠、李自成、黃巢、洪秀全、耶律阿保機、完顏宗翰這等滿手鮮血的人都能有自己的廟宇或塑像以為後世憑吊和瞻仰,他儂智高憑什麼就不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