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目光落在不遠處掙扎的金輪法王身上，語氣依舊平淡。
言下之意，那四個人已經不配他親自出手追擊，甚至不值得他多分半點心神。
這種近乎無視的態度，比任何直接的打擊都更顯其威勢。
李莫愁冰雪聰明，立刻明白了龍武的意思。
龍武目光掃過地上狼狽的金輪法王，只停留了一瞬，便再無關注。
對李莫愁那句帶點興奮的詢問，他只是笑了笑。
“老鼠見了貓，跑便跑了，不值一提。”
他語氣平淡，仿佛剛才那四個落荒而逃的所謂高手，真的只是幾只微不足道的老鼠。
他轉過身，望向絕情谷深處，那里幽靜依然，似乎剛才的喧囂從未發生。
“此間事了，我們也是時候離開了。”龍武說道，“去和裘前輩道個別吧。”
李莫愁臻首輕點，跟上龍武的腳步。兩人並肩而行，對身後不遠處掙扎的金輪法王視若無睹，仿佛那只是路邊一塊無關緊要的石頭。
金輪法王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極其復雜的神色，最終化為一聲壓抑的低哼，不知是牽動了傷口，還是心中郁結難平。
二人穿過花叢，行至谷中斷腸崖附近，正準備尋路出谷。
“龍武！”一聲尖銳的厲喝自身後傳來，聲音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怒氣，“你要到哪里去？！”
龍武腳步一頓，回轉身。
只見裘千尺坐在一張滑竿上，由兩名啞僕抬著，正怒視著他。
她身旁站著公孫綠萼，少女臉色有些蒼白，眼神躲閃，不敢與龍武對視。
龍武臉上不見絲毫意外，平靜地長身一躬，動作標準，禮數周全︰“裘老前輩，綠萼姑娘，叨擾多日，龍武這便要告辭了，後會有期。”
公孫綠萼連忙斂衽回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輕顫，一言不發，只是那微蹙的眉頭和緊抿的唇角，泄露了心中的黯然。
裘千尺卻不理會這套虛禮，滑竿向前一傾，啞僕立刻抬著她靠近幾步，她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戳到龍武臉上，聲音越發尖利︰“告辭？說得輕巧！我的女兒怎麼辦？你把我的絕情谷當什麼地方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她越說越氣，臉上的皺紋因憤怒而扭曲︰“你把我女兒綠萼又當什麼了？嗯？你說！”
龍武面對裘千尺幾乎戳到臉上的手指，神色不變，甚至連後退半步的意思都沒有。
他目光平靜地迎著裘千尺的怒火，緩緩開口，聲音清晰，不帶絲毫火氣︰“裘老前輩息怒。”
他先是安撫了一句，隨即話鋒一轉，並未直接回答“岳母”之事，而是看向旁邊的公孫綠萼，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此行並非游山玩水，實則凶險重重，刀光劍影，生死難料。
我並非決意不回，只是前路未卜，不願現在就將綠萼姑娘牽扯進危險的漩渦之中。”
這話說得坦蕩，似乎全然是為了公孫綠萼著想。
公孫綠萼聞言，嬌軀微不可察地一顫，抬起水盈盈的眸子看了龍武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言，有失落，有擔憂，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理解，隨即又飛快地低下頭去，雙手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指尖微微泛白。
龍武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回裘千尺身上，語氣依舊平淡，卻點中了裘千尺最在意，也最無奈的地方︰“更何況，前輩您想必也清楚，這絕情谷上下，人心並非鐵板一塊。”
“您如今身子不便，諸多事務需人打理，弟子之中難免有陽奉陰違之輩。”
“若無綠萼姑娘在此坐鎮，居中調和，彈壓約束，單憑前輩一人，要完全掌控這偌大的絕情谷，恐怕也非易事吧？”
這話點到了裘千尺的痛處。她性情暴戾，早年積怨甚多，如今癱瘓在床，威懾力大不如前。
谷中弟子雖懾于她的余威和公孫家的祖傳武功，但私下里的小動作未必沒有。
公孫綠萼性情柔順，在弟子中人緣頗好，確實是她穩定谷內局勢不可或缺的臂助。
裘千尺被他這番話堵得心口一滯，臉上的怒容僵了僵，想反駁卻找不到理由。
她當然知道龍武說的是實情，甚至比龍武知道的更清楚。
她惡狠狠地瞪著龍武，仿佛想用眼神在他身上剜下幾塊肉來，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哼！算你還有幾分道理，知道替綠萼著想！”
但這口氣顯然沒那麼容易咽下，她隨即又厲聲道︰“不過你給我記清楚了！事情辦完，立刻、馬上給我回來！若是耽擱久了，或者……哼，你自己掂量！”
後面的威脅含糊不清，卻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蠻橫。
旁邊的李莫愁看著這一幕，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
自家主人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解釋了緣由，又抬舉了公孫綠萼的重要性，更點明了裘千尺的軟肋，讓她縱有滿腔怒火，也發作不出來，只能自找台階。
龍武仿佛沒听出裘千尺話里的威脅，依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再次長身一揖︰“前輩放心，龍武自有分寸。”
“綠萼姑娘，保重。”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便走。
李莫愁也對著裘千尺和公孫綠萼略一頷首，算是告別，隨即緊跟在龍武身後，二人身影很快消失在花徑深處。
只留下裘千尺在滑竿上氣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以及公孫綠萼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久久未動，眸中水光瀲灩，不知在想些什麼。
終于離開了絕情谷。
方才谷口處與裘千尺、公孫綠萼的告別，雖是平靜收場，但那無形的壓力與暗流涌動，仍讓氣氛滯澀。
此刻踏出谷外，清晨微涼的空氣帶著草木的清新撲面而來，龍武只覺連日來的沉郁稍稍散去，心頭一輕。
李莫愁緊隨其後，見龍武駐足，也停下腳步，看了看身後幽深莫測的谷口，又看了看自家主人平靜的側臉，忍不住輕聲道︰“主人，那位裘老前輩，最後那眼神……嘖嘖，好像恨不得把咱們生吞活剝了似的。”
語氣里帶著幾分揶揄，也有些後怕。
龍武轉過身，望著晨曦中輪廓逐漸清晰的山巒，淡淡道︰“她若真有那本事，我們此刻也出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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