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上的封鎖如同冰冷的毒蛇,試圖扼住我新政的咽喉,
而緊隨其後的,則是另一場更加陰險、更加誅心的戰爭
——輿論上的污名化。
石秀帶來的玄鏡台密報,以及徐庶從各處匯總來的信息,
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張正在漢中迅速蔓延的、針對我的謠言大網。
這張網,由那些看似德高望重的士族們精心編織,
利用他們長期以來掌握的文化資源和話語權,向著我的聲望和統治的合法性,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主公,城內茶館酒肆,鄉野村集,近來流傳著許多對您不利的言論。”
石秀的臉色凝重,匯報的語氣也帶著一絲壓抑的憤怒,
“市井之間,有人說您奪取南鄭時‘血流成河’、‘殺人如麻’,
將張魯祭酒描繪成仁慈的長者,而您則是趁虛而入的‘江東惡賊’。”
“江東惡賊?”
我冷笑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這頂帽子扣得倒是直接。
“還有更惡毒的,”
石秀繼續道,
“他們利用百姓對鬼神的敬畏,編造說您是‘不祥之人’,
您的到來觸怒了山川神靈,所以才會物價飛漲,天降示警。
甚至有人將您比作前朝覆滅時的酷吏,說您要‘壞了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將漢中變成人間地獄。”
徐庶補充道︰
“鄉間的情況更為嚴重。
許多偏遠地區的百姓,消息閉塞,本就對官府心存疑慮。
士族們派出門客、管事,打著‘關心民瘼’的幌子,四處散播謠言,將新政曲解為‘刮地三尺’的苛政。
他們利用一些人對五斗米教的樸素信仰,暗示主公是‘外道邪魔’,要毀掉他們的精神寄托。
許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已經被煽動起了恐慌和抵觸的情緒。”
听著這些匯報,我心中的怒火反而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警惕。
經濟封鎖,打的是我的“錢袋子”;
而這輿論污名,則是要挖我的“牆角”,毀我的“根基”!
相比于真金白銀的較量,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攻心之戰,其殺傷力往往更加巨大和持久。
在信息極度不對稱的古代社會,掌握話語權的一方,幾乎可以隨意塑造事實,操縱人心。
士族們深諳此道,他們利用百姓的愚昧、恐懼、對傳統的迷信以及對“父母官”天然的敬畏,
將我這個外來者、改革者,迅速描繪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暴君、竊賊和破壞者。
他們試圖將我對漢中的佔領,描繪成一次非法的入侵;
將我的改革,歪曲成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將我對士族特權的挑戰,渲染成對整個社會秩序和倫理道德的顛覆。
其心可誅!
“主公,輿論之洶洶,甚于刀兵啊!”
徐庶憂心忡忡,
“經濟上的困難,我們尚可通過強硬手段和儲備資源應對一二。
可一旦民心失控,百姓皆視我等為寇仇,那根基便徹底動搖了!
屆時,就算我們能鎮壓一時的叛亂,也無法真正立足于此。”
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無論在哪個時代,失去民眾的信任和支持,任何政權都將是建立在沙灘上的城堡。
“玄鏡台的回饋如何?軍中和普通吏員對此有何反應?”我問道。
這是我目前最能直接掌控的力量,他們的態度至關重要。
石秀答道︰
“軍中大部分士兵因為軍功授田制的推行,對主公忠心耿耿,對這些謠言多有斥責。
但也有少數出身本地、家中與士族略有關聯的兵士,或是新近收編的降卒,私下里有些議論,人心浮動。
至于那些留用的舊吏,更是陽奉陰違者居多,不少人暗中傳播謠言,推波助瀾。”
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嚴峻。
連軍隊和官吏系統都開始受到侵蝕,可見這輿論攻勢的猛烈。
“不能任由他們這樣肆無忌憚地潑髒水了。”
我站起身,目光銳利,
“他們想打輿論戰,那我們就奉陪到底!
他們有筆桿子,我們也有!
他們能造謠,我們就能澄清!
甚至,我們可以主動出擊,構建我們自己的敘事!”
“主公的意思是……我們也要開始反擊?”徐庶問道。
“當然!”
我斬釘截鐵道,
“沉默就是默認!退讓只會讓他們更加囂張!
我們必須發出自己的聲音,讓漢中的百姓听到真相,了解新政的真正目的和好處!”
“可是主公,”
徐庶提醒道,
“士族掌握著本地絕大多數的讀書人,也控制著信息的傳播渠道。
我們倉促之間,恐怕難以與他們抗衡。”
“硬踫硬自然不行。”
我沉吟道,
“但我們有我們的優勢。
玄鏡台的情報網絡,可以讓我們更精準地了解謠言的源頭和傳播路徑。
軍隊是我們最堅實的後盾和宣傳隊。
更重要的是,我們代表著更先進、更公平的制度,這是民心所向的基礎!”
我的腦海中開始快速構思對策︰
“元直先生,我們需要立刻組織人手,撰寫簡單易懂的宣傳材料,
比如告示、歌謠、快板書等形式,解釋新政內容,駁斥謠言。
內容要直白,要貼近百姓生活,強調軍功授田、唯才是舉、統一貨幣對普通人的好處,
揭露士族囤積居奇、禍亂市場的真面目。”
“其次,要充分利用軍隊這個宣傳機器。
讓那些分到土地、得到實惠的士兵現身說法,走上街頭,深入鄉里,用他們的親身經歷去影響身邊的人。
他們的說服力,比我們貼一百張告示都強!”
“再者,要抓住典型,嚴厲打擊造謠傳謠的核心人物。
玄鏡台要鎖定幾個跳得最歡、影響最壞的士族門客或地方劣紳,
以‘妖言惑眾、擾亂民心’的罪名公開逮捕、審判,殺雞儆猴,形成震懾!”
“最後,”
我頓了頓,目光深邃,
“我們需要建立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高效的、能夠直達底層的宣傳渠道。
這需要時間和資源,但必須立刻開始規劃。
或許……邸報系統可以提前派上用場?”
邸報?
徐庶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又亮了起來︰
“主公是說,效仿朝廷邸報,將官府的政令、消息,定期刊印,廣而告之?”
“不完全是。”
我解釋道,
“我們的邸報,不僅要有政令,
還要有對政策的解讀,
有對謠言的批駁,有先進人物的事跡,
甚至可以有一些農耕、水利、衛生方面的知識。
要讓它成為百姓獲取信息、了解官府、增長見聞的重要途徑。
當然,這需要解決紙張和印刷的問題……”
我的思緒飄向了那個隱藏在秘谷中的格物工坊,以及那位心思靈慧的才女。
或許,蔡琰的“昭明書院”和格物工坊的技術,可以在這場輿論反擊戰中,扮演意想不到的關鍵角色。
“主公高見!”徐庶撫掌贊嘆,
“若能建立起這樣的邸報系統,確能從根本上打破士族對輿論的壟斷!
只是技術和成本……”
“技術和成本的問題,我會想辦法解決。”
我打斷道,
“當務之急,是先將前面幾項反擊措施落實下去!必須盡快扭轉輿論上的被動局面!”
這場攻心之戰,沒有硝煙,卻處處凶險。
士族們妄圖用謊言和污名築起高牆,將我和漢中百姓隔離開來。
但我不會讓他們得逞!
我要用事實說話,用行動證明,用更強大的聲音,沖破這重重迷霧,讓新政的光芒,真正照亮這片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