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功授田的第一批田契發放下去,如同給躁動不安的軍營注入了一劑最強效的鎮定劑。
看著那些士兵們緊握田契、熱淚盈眶的模樣,我知道,我手中最鋒利的這把“刀”,其根基已經初步穩固。
只要後續的承諾能夠持續兌現,這支軍隊的忠誠和戰斗力,
將遠遠超越這個時代任何一支僅僅依靠軍餉或將領個人威望維系的部隊。
經濟上的較量,通過強制推行五銖錢和開倉放糧,暫時頂住了士族們掀起的第一波反撲。
市場的恐慌情緒有所緩解,新幣雖然流通依然滯澀,但至少沒有崩潰,
為後續更深層次的經濟改革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然而,三大新政中,真正觸及靈魂、最能引爆長遠影響的,無疑還是那句石破天驚的——“唯才是舉”。
軍功授田,動的是士族對土地的部分壟斷;
統一貨幣,動的是他們對經濟的部分控制;
而唯才是舉,則是要從根本上刨掉他們賴以生存、世代傳承的根基——對知識和官位的壟斷!
我知道,這項政策必然會招致最猛烈、最持久的反抗。
漢中本地的士族們,在經歷了最初的庭辯失敗和武裝試探被鐵腕鎮壓後,表面上似乎沉寂了一些,
但我很清楚,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定然在暗中積蓄力量,等待著更致命的反撲。
同時,我也在密切關注著這項政策在漢中之外可能引發的漣漪。
這天夜里,石秀像往常一樣,帶著玄鏡台匯總的最新情報,來到了我的書房。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興奮。
“主公,”
石秀將一卷整理好的密報呈上,
“正如您所料,‘唯才是舉’的消息,已經開始沖破漢中士族的封鎖,向外擴散了。”
我接過密報,展開細看。
上面記錄著玄鏡台分布在漢中周邊郡縣,乃至更遠地方的探子們收集到的各種信息碎片。
正如石秀所言,漢中的士族們確實動用了他們所有的能量,
試圖將新政的消息,尤其是“唯才是舉”這四個字,死死地捂在漢中境內。
他們通過家族姻親、商業往來等各種渠道,向外地的同類發出警告,
極力將漢中描繪成一個被“酷吏”、“暴徒”佔據的蠻荒之地,將我的政策污蔑為“歪理邪說”、“亂政禍根”。
然而,信息在這個時代雖然傳播緩慢,卻並非無孔不入。
商旅的往來、流民的遷徙、甚至是一些膽大的游俠和探險者,都成為了信息傳播的載體。
更何況,還有玄鏡台在暗中有意無意地推波助瀾。
密報中記載︰
在巴西郡的某個縣城,一位郁郁不得志、屢次被上官以“出身寒微”為由打壓的年輕小吏,
從往來的客商口中听聞了漢中太守陸昭“不問出身,唯才是舉”的傳聞,半信半疑之下,
開始悄悄打听更詳細的消息,眼中重新燃起了幾年前被磨滅的光彩。
在益州北部的某個鄉野,一位飽讀詩書卻因家道中落、無力打點門路而只能在家設館授徒的寒門秀才,
听聞遠方漢中的新政,先是嗤之以鼻,認為是無稽之談,
但在听到更多細節,尤其是關于那位年輕太守親自與士族大儒辯論並駁斥“德行門第論”的事跡後,
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夜里輾轉反側,開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出路。
在武都郡靠近漢中的邊境,一個世代以木工為生的匠人家庭,
听聞漢中新太守不僅重視軍功,還專門設立了什麼“格物院”,
招攬天下能工巧匠,給予高薪厚祿和尊重,家中的老匠人雖覺得不可思議,
但那個對各種機械構造極有天賦、卻苦于沒有門路施展才華的小兒子,眼神中卻充滿了向往。
甚至,在更遙遠的雍涼之地,一些羌胡部落的首領,
也通過各種渠道,零星听到了漢中易主、新太守似乎與眾不同、並不歧視非漢人的消息,
雖然信息模糊,卻也讓他們對這個新鄰居產生了一絲好奇。
這些,都還只是星星點點的微光,是散落在廣闊大地上的希望種子。
“主公,看來我們的策略奏效了。”
石秀的聲音帶著喜悅,
“雖然大部分人還處于觀望和懷疑階段,但‘唯才是舉’這面旗幟,確實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尤其是在那些被世家門閥壓抑了太久的寒門士子和有一技之長的人群中。”
我點了點頭,心中也感到一絲欣慰。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深知,人才的匯聚,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尤其是在這個門閥觀念根深蒂固的時代,想要打破人們心中那道無形的壁壘,
讓他們相信一個寒門出身的太守真的敢于、也能夠挑戰整個士族階層,需要時間和實實在在的證明。
“很好。”
我放下密報,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繼續密切關注各地的反應,特別是那些表現出濃厚興趣、試圖進一步了解情況的人。
玄鏡台可以適當提供一些‘便利’,讓他們能夠獲得更真實、更全面的信息。”
“是!”石秀領命。
“但是,”
我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肅,
“切記,我們現在還處于打基礎的階段,根基未穩。
吸引人才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確保漢中的穩定。
現階段,我們不需要立刻掀起大規模的人才涌入潮,
那反而可能引起曹操、劉備等勢力的警惕,甚至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需要的是精準的“引流”,而不是泛濫的“洪水”。
“我明白,主公。”
石秀立刻會意,“我們會謹慎操作,只做引導,不強求結果。
重點是讓外界知道,漢中,確實存在著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
這顆種子,我們先埋下,耐心等待它生根發芽。”
“正是此意。”我贊許地點點頭,“另外,漢中本地的士族,最近有什麼異動?”
石秀的臉色沉凝下來︰
“表面上風平浪靜,但根據內線回報,閻圃、李家、楊家等幾大宗族,私下里往來更加頻繁,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而且,他們似乎在有意識地散布一些關于新政導致‘禮崩樂壞’、‘民不聊生’的謠言,試圖煽動普通民眾對我們的不滿。”
“意料之中。”
我冷笑一聲,
“他們不會甘心失敗的。
讓玄鏡台盯緊他們,特別是他們與外界的聯系,尤其是與張魯殘余勢力和益州劉璋方面的勾結。
同時,也要加強對城內治安的管控,絕不能讓他們在內部制造混亂。”
“是!”
“至于那些謠言,”
我沉吟片刻,
“不必急于辯駁,那樣反而會落入他們的圈套。
最好的反擊,就是用事實說話。
等到我們的新政真正惠及百姓,
等到軍功田的糧食豐收,
等到新幣流通順暢,
等到寒門子弟通過我們的考核走上官位……
那些謠言,自然會不攻自破。”
時間,站在我這邊。
石秀退下後,我獨自站在窗前,望著遠方連綿起伏的黑暗山巒。
雖然前路依舊布滿荊棘,漢中的士族們如同一群潛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可能撲上來咬我一口。
但此刻,我的心中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力量。
因為我知道,在那廣闊的天地間,已經有無數雙眼楮,正帶著希望和好奇,望向漢中這片土地。
他們或許還在猶豫,還在觀望,還在懷疑。
但那微弱的光芒,一旦出現,就再也不會熄滅。
它終將穿透層層迷霧,吸引那些真正渴望改變命運、渴望施展才華的靈魂,匯聚到我的旗幟之下。
微光初現,寒士翹首。
這,便是我革故鼎新,開創一個新時代的——真正開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