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剛剛被余暉握過的手掌上還殘留著些許余溫。我用那只手輕輕掀開了蓋在臉上的帽子,映入眼簾的是已經十分熟悉熟悉的天花板。門外映射進來的光芒被空空門框塑造成了一個遠寬近窄不規則圖形。
我盯著天花板上的光斑,腦海中想著余暉爍爍剛剛的話語,不知不覺的,陷入了過去的回憶當中。
在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其實是茫然和恐慌的,只不是為了救一個人就突然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甚至身體都變小了,我想無論是誰都會陷入迷茫吧。
而第一次面對著這些明顯與自己認知中不同的“人類”,我內心深處涌現出來的,是無法遏制的恐懼。
日本機器人研究院在1906年發表的《恐怖谷心理學》中,提出了一個著名的恐怖谷效應理論,這個理論認為,機器人的外觀和動作越像人,人類對它的同理心就越強。然而,在某些時候,機器人或虛擬人物變得過于逼真,但又不那麼像人時,人類大腦的視覺處理系統就會被混淆。最終,會深深地陷入一種對機器人非常消極的情緒狀態。
我想,我看到這個世界的“人類”時所產生的恐懼,大概也是這種恐怖谷效應吧,那種似人非人的偽人感,對于當時的我實在是過于可怖了。但實際上,我才是外來的人,這個世界的人類來說,我才應該是更恐怖的那個吧。
但這個世界的人們卻非常友善,我被當時還年輕的塞拉斯蒂婭收養了,並開始試著融入著這里的生活,而且我也悄悄了解一下,在塞拉斯蒂婭看來,我的長相並不怪異,也不恐怖,只是很容易泯然眾人。
于是我嘗試著采納了露娜的建議戴上醒目一點帽子,給自己加一點屬于自己的特色,雖然塞拉斯蒂婭並不想讓我這麼做,她覺得他認不出我來是她作為母親的失職。
我還記得她跟我說︰“卡里勒姆,對不起,有時候找不到你是我的問題,我一定會更加努力的照顧好你,我一定能夠一眼在人群中就認出你,所以,我不希望你戴上這種嘩眾取寵的帽子,只是因為我的失職。”
當時,我記得當時我戴的是一頂夸張維多利亞風格的帽子,上面是各種各樣的水果,以及一艘船的模型。
她總是這樣,以我的母親自居,認為她收養了我,就要負起照顧好我的責任,但當時我卻比較抵觸這一點,因為我總覺得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回去了,不想和這里的人產生太多聯系,畢竟既然我會莫名其妙來到這里,那麼也許有一天我就會莫名其妙的回家去。
所以,作為一個小小叛逆,我就留下了戴奇怪帽子的習慣。
而日子也就一天一天的過去了,雖然偶爾會有一些小插曲,但總體來說也算過得快樂平淡,甚至我想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在我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我開始一點點接納了塞拉斯蒂婭,接納了露娜,接納了這個世界。
只是在某一天,我在洗臉看向鏡子時,我突然發現自己的長相變了,開始趨向于這個世界的人類的模樣。
這讓我陷入了巨大的恐慌當中,因為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也許再也沒法回家了。而我也驚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不再那麼的思念自己的真正的親人,不再思念自己的故鄉了。
我被這個世界改變了!!!
一時間,憤怒,驚恐,焦慮一瞬間侵佔了我的大腦,看著鏡子里的那張臉,我覺得荒唐又反胃。
沖動之下,我一拳打碎了玻璃,在塞拉斯蒂婭驚訝又茫然的表情中,奪門而出,跑了很久很久,直到我力竭倒下,再也無法移動一根手指為止。
從那以後,我就開始抗拒起這個世界,抗拒起塞拉斯蒂婭,而我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的運氣開始變差,經常因為莫名其妙的事情而受傷,我開始獨來獨往,盡量避免跟別人的交流,我開始研究起這個世界各個地方的語言,歷史和神話,同時也開始深入學習關于物理,工科的各種知識,只是為了找到回家的辦法。
但我卻一直沒有找到辦法,這讓我深深的陷入到了焦慮之中,甚至開始酗酒,想要在酒精之中得到一點安慰。
而在這段時間里,我遇到了碧琪,那個不可思議的粉色女孩,並且通過對他的一系列違反常識的行為的觀察,我認定這個世界是一個動畫世界,並將這個作為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否認這個世界的真實性,好像只有這個世界是虛假的,我才有勇氣活下去。
而深陷回家欲望的我卻沒有注意到,露娜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家里就剩下了我和塞拉斯蒂婭;而塞拉斯蒂婭一直包容著我,盡管她因為學校的種種事務以及妹妹的不辭而別而心力憔瘁,但她卻從來沒有在我面前露出疲態,一直在照顧著我。
現在想來,當時的那段日子其實是塞拉斯蒂婭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時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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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露娜突然回來了,並跟塞拉斯蒂婭鬧了很大的矛盾,雖然後面順利的解決了,但是我也借此機會搬了出來,在塞拉斯提亞和露娜曾經的小房子那里獨自一人住了下來,並開了一家偵探事務所,開始接取種種跟超自然有關的案件,想要找到回家的線索。
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當中,我漸漸的失望,麻木了,我開始更加依賴酒精,甚至利用好朋友對我的關心,以自己的生命為威脅,弄到假的證件來買酒喝。
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一直到那個名叫余暉爍爍的轉校生到來為止。
回憶至此,我深深的嘆了口氣,不再看向天花板上光斑,而是將頭轉向了靠牆的那一邊,將臉埋進了黑暗里。
這麼看來,我在這個世界里所度過的日子里,好像一直在傷害他人啊,我……一直在傷害那些真正對我好的人啊。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我已經回不去了,所以我才會沉溺于酒精里,我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才想要自己一個住;但我又不想承認這一點,不想承認自己被自己的故鄉給拋棄了,所以我才會肆無忌憚的傷害那些愛我的人,看到他們被我傷害後依然不離不棄,以此來獲得那一點可悲的安心感,來證明自己沒有被拋棄。
真是卑鄙又可悲啊,這樣的我,真的還有回到故鄉的資格嗎?讓我在無法回到故鄉的時候恢復記憶,或許是我應得的懲罰吧。
或許余暉爍爍並不應該為讓我失憶的行為道歉,正相反,而是應該讓我謝謝她,因為她的行為,讓‘卡里勒姆’這個角色更加的符合其他人的期待了,讓‘卡里勒姆’開始正面的回應他人的感情了。
或許我就不應該恢復記憶吧,我就不應該回到過去的世界吧。
不,也許我應該回到過去的世界,然後讓自己在一個無人的角落靜靜的死去,不再麻煩別人了。
想到這,我只覺得一陣諷刺,也許死在自己的世界也算是不錯的選擇了,這樣也算是魂歸故里了。
但是余暉臨走前說的話卻在這時候突然浮現在了我的腦海里。
“卡里勒姆,其實你在這個世界,早已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在看向過去的時候,偶爾也看看周圍吧。”
我的周圍……我的周圍有什麼呢?
我緩緩閉上了眼楮,我的周圍明明什麼都沒有………
我…周圍…真的什麼都…沒有嗎?
隨著我閉上眼楮,我的腦海里不由自主的開始浮現出一張又一張的畫面。
我記得在黑夜中,事務所樓頂上,我在和暮光一起跳舞時,不小心和她一起摔倒在地上,我還記得背後傳來的水泥的一陣微涼以及撞擊後微痛的感覺,那因為距離的拉進而在臉上感受到的少女呼出的氣息,還有暮光身後那輪明亮的圓月。
我記得那天清晨,在雲寶的督促下,一下子跑了好遠,然後被雲寶背了起來,我還記得當時肌肉的酸痛感以及被雲寶背起來的羞恥感,還有雲寶那結實又不失柔軟的後背。
我記得在一片夕陽中,我跟柔柔一起埋葬死去的小動物的事,我還記得當時手指劃過泥土的那種溫暖黏膩的觸覺,還有和柔柔一起將已經死去的小狗放到挖好的坑洞中,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柔柔那個看起來柔弱的小姑娘其實有著堅強的內心。
我還記得在事務所的餐桌上,我跟銀甲一起吃飯時的場景,我還記得那時候桌上飯菜的香氣以及微醺的恍惚感,當時和銀甲的笑聲好像還在耳旁。
我還記得巴黎小路上,在滿天星光下,我背著因為穿著高跟鞋而不便行走的珍奇,我還記得那種走在泥濘小路上,腳步微微嵌入泥土中的遲滯感,我的鼻尖好像又縈繞起珍奇垂下來的碎發的香氣。
還有那天在余暉的家里,听著她彈唱的歌曲,那種空氣中的潮濕感,這一切構成了當時那種放松的心情;以及那天晚上雨滴打在玻璃上的聲音和余暉爍爍熟睡的鼾聲,好像正在耳邊響起。
還有……
還有……
“怎麼回事……這不…全都是些美好的回憶嗎……”
記憶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我用手捂住眼楮,想要制止自己接著回憶下去,可記憶這種東西,又怎麼是一只手就能止住的呢。
等我回過神來時,我的手已經一片濕潤了。
“無論未來付出什麼選擇都要跟過去好好的告個別……嗎…”
于是,我坐起身,看向了被隻果嘉兒踹壞的房門。
我苦笑一聲,喃喃自語道︰“真是的……連房門都踹壞了,那我不是只能出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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