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勒姆听到自己的聲音,皺起眉頭,腳卻再次動了起來。
卡里勒姆頭都沒回,一邊朝著暮光閃閃的方向走,一邊說道︰“那種事情怎麼都無所謂,現在要做的是先勸住暮光閃閃,不能讓她做出會後悔的事。”
但是那個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沒用的。”
卡里勒姆腳步一頓。
“你應該清楚吧,你之所以能看到暮光閃閃的心理,感受到她的情緒,就是因為這里是內心的世界,那個魔法將你們的內心連接在一起了。”
“……那又怎麼樣?”卡里勒姆聲音低了幾分。
“問題在于,你之所以能夠看到她的內心,是因為她在這種崩潰的情況下,根本沒有任何的心理防線,內心中的所有想法都在你面前暴露了出來。”
“而你呢?連自己的過去都不接納的你,能打開心扉,接納她嗎?”
“如果不能做到,你根本就沒法走到暮光閃閃那里,她甚至都看不到你!”
卡里勒姆沉默了,他又嘗試著向前走了兩步,但卻沒有跟暮光閃閃拉近距離,就好像只是在原地踏步——那個聲音說的是對的,如果不能接納自己的過去,如果不能放開自己的內心,那麼卡里勒姆就沒法走到暮光閃閃面前。可是……
“可是你那天過後,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敞開過自己的內心了,不是嗎?余暉爍爍也好,柔柔也好,你都只是做了正確的選擇,就像是做選擇題一樣。”
“就連你對塞拉斯蒂婭說的那個‘老媽’,都只是……”
“不。”
“什麼?”那個聲音停頓了一下。
卡里勒姆嘆了口氣,說道︰“你覺得你是什麼?另一個我?還是雙重人格?”
卡里勒姆慢慢直起身子,說道︰“不,都不是,你只是被魔法放大的我的負面情緒罷了,你覺得你很了解我?那只這是片面的想法罷了。”
“不,你都稱不上是‘你’,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一個獨立的存在。”
卡里勒姆轉過頭來,在他的眼里,並沒有‘什麼另一個卡里勒姆’,在那里的,只有一團飄忽不定的黑影。
“你說的對,或許我在安慰余暉爍爍、柔柔她們,叫塞拉斯蒂婭‘老媽’的時候,心里確實存在著這是正確的選擇,只有這樣所有人才會開心的想法。”
“我也知道,我的過去絕對沒有什麼美好的事,什麼穿越,什麼回家,我也許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確實是在拒絕著我自己的過去,也在逃避著自己的過去。”
“但這絕對不是我內心的全部想法,人類內心中的感情絕對不是這麼簡單的。作為被魔法放大的負面情緒,是沒有辦法理解人類那種復雜的情感的。”
卡里勒姆低下頭,輕輕的嘆了口氣,說道︰“也許,也是時候了。”
然後,卡里勒姆抬起頭,看著那團黑影,向前一步,說道︰“如果我要接納自己才能去勸說暮光閃閃,那就來吧。”
“過去的記憶是嗎?來吧,我會想起一切,然後去救回暮光閃閃的。”
卡里勒姆堅定的說道。
“哈哈哈哈!”那個黑影突然大笑起來,然後,他用詭異的音調說道︰“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還能說出這種話?”
“不,正是因為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能說出這種話嗎。”
然後那個黑影直接直接撞進了卡里勒姆的身體里,只留下了一句︰“如你所願。”
緊接著,數不清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洶涌地涌入了卡里勒姆的腦海之中。那一瞬間,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同時扎進了他的頭顱,劇烈無比的疼痛和撕裂感瞬間席卷而來,卡里勒姆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要被硬生生地撕開一樣,每一根神經都在瘋狂地顫抖著、抽搐著。他無法抑制住身體的反應,他的背猛的弓起,喉嚨不受控制地發出了一聲聲低沉而沙啞的嘶吼。
但是,更多的記憶碎片仍然在不斷涌入,疼痛愈發加劇,最終,他眼前一黑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但是卡里勒姆並沒有失去意識,他感到自己在黑暗中徘徊,然後,一點光亮從他的眼前亮起。
卡里勒姆想起來了。
他想起來,在學校的雕像下,他抓著余暉爍爍的肩膀,大聲的喊著自己想要回家。他看見在學校里好像無所畏懼的校霸臉上露出了驚恐與無措的表情,又看見她在自己言語的侮辱下變得憤怒和其中蘊含著的一絲哀傷。他感受到了那天他內心的痛苦與絕望,以及在被余暉爍爍推開後,內心深處濃厚的疲倦。
‘好累啊,真的好累啊,已經不想在找了……’當時他這樣想道。
他想起來,在甜隻果園的黑夜下,他被隻果嘉兒摁倒在地,因為自己嘲諷她的父母是虛假的;他看見隻果嘉兒的拳頭揮向自己的眼楮,卻依然會在打中之前小小停頓一下,即使自己侮辱了她的父母。他再次想起來當時自己內心深處的對隻果嘉兒父母故事的感動,以及對那份感動的恐懼。
‘真丑陋……就因為不敢接受這份感情,就說出這樣的話……不!這個世界,本就是假的!就是…假的………’當時他這樣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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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起來,自己被塞拉斯蒂婭撿到時,她那雙仿佛能看透內心的眼楮,那些對自己的安慰,以及說要收養自己的時候臉上的微笑。然而,在之後的日子里,自己因為不願意承認世界的真實以及對回家的渴望,一遍又一遍的傷害了塞拉斯蒂婭,但她卻從來沒有因此怪罪過自己,一直溫柔的對待自己。
“但是,我卻產生了恐懼,我怕自己沉浸在這份溫柔里,不再那麼執著于回家,開始相信這個世界是真正的世界。所以,帶著對這份溫柔的恐懼,我……選擇了逃避,離開家里去開了事務所。”卡里勒姆喃喃自語道。
最後,他回想起來,在最開始,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很平凡,很普通,有點小聰明的人,不是什麼什麼偵探,身邊也沒有什麼皮膚五顏六色的人,生活在一個不存在什麼魔法或者魔法生物的世界里。
他有家人,有朋友,有著自己的生活。
他記得,在來到這個世界那天,與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媽媽很平常讓正在電視上看電影的自己去買一點鹽,自己也很平常的回了一句‘好’,暫停電視,換上衣服走出家門,卻听見有人在痛苦的叫著什麼。
于是自己趕忙去尋聲找去,希望能幫上什麼忙,然後,自己就看到一個人痛苦的蹲在那里,那個人影被白光籠罩著,十分模糊。
就在自己踫到那部分白光的時候,自己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好像被撕裂了一般痛苦,然後等自己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出現在坎特洛特高中的雕像旁,眼前一個陌生的白皮膚女人,而自己的身體也變小了。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呢?”卡里勒姆低著頭,輕聲問道。
明明知道不會有回答,明明知道自己身邊沒有其他人,他卻一直在問︰“為什麼是我?媽媽她,沒有等到我買的鹽,會不會一直等下去?約好了一起玩的朋友,會不會因為我去不了而取消行程呢?明明想看的電影還沒有看到結尾,明明………”
慢慢的,卡里勒姆的眼前開始變得模糊不清,霧氣蔓延了他的整個視野,然後又化作水滴從眼眶中流出,滴落在地上。
他想起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恐懼與無助,想起自己學習這個世界語言與文化的吃力與痛苦,想起自己為了回去而努力學習各種知識,學習這個各地的語言文字和神話傳說,想起了每個因為思念家人與故鄉而夜不能寐的深夜。
“為什麼是我呢?為什麼要讓我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
“啊,好想回到那時候,如果沒有想著去幫忙就好了………”卡里勒姆喃喃自語道。
魔法,會回應願望。
現在的卡里勒姆,處在魔法能量的中心,巨大的魔法加上卡里勒姆內心當中強大的願望,引發了奇跡。
恍惚之中,卡里勒姆再次回到了穿越的那天,他環顧四周,看到的是十分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
“我回來了?”
卡里勒姆先是一愣,隨後,巨大的喜悅充斥了他的內心,他趕忙邁開步子,想要回到自己家里,去看一眼自己心心念念的家人。
然而,在他跨出一步之後,巨大痛苦的再次出現在,突如其來的撕裂感讓卡里樂姆直接跪在了地上,讓他發出了痛苦的喊叫聲。
然後,一陣白光籠罩在了他的身上,卡里勒姆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什麼東西拖拽著。
“等,等一下!至少讓我看一眼!”痛苦之中,他拼勁全力掙扎著,想要再向前一步。
“那個,你沒事吧?”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卡里勒姆听到這個聲音,先是一愣,然後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寒意籠罩了自己的整個身體。
卡里勒姆顫抖的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個在白光下被扭曲的面龐,以及因為擔心而伸出的手。
“等一下!別!”卡里勒姆大聲喊道,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就在他松懈的那一刻,巨大的拉力已經開始拽著他回到那個充滿魔法的世界了。
而那個伸出手想要幫助卡里勒姆的人,也被這光芒拖拽著,一同前往了那個世界。
他看著那個人的身體在穿越世界的時候被撕扯,又被魔力修復,再撕扯,再修復,然後,那個人身形逐漸變小,變成了一個小孩子,然後消失了。
卡里勒姆絕望的閉上了眼楮。
卡里勒姆跌坐在地上,突然大笑起來。
然後他低下頭,漸漸止住了笑聲。
“對了,暮光閃閃,還有暮光閃閃……不能,不能讓她做出……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卡里勒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想要走到到暮光閃閃身邊,現在的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過去,應該,應該可以接觸到暮光閃閃了。
卡里勒姆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宛如城牆般厚重的牆壁,那里還有什麼暮光閃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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