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墨本是輕松愉悅的心情，在逐字逐句讀完消息後，宛如墜入了冰窖，漸漸變得無比沉重。
“你們好，我是韋浩明的哥哥。我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告訴大家，我弟弟他在前兩天遭遇了車禍，不幸離世了。如果明天大家有空、願意的話，就來送他最後一程吧。”
說實話，林梓墨剛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是這一定是個玩笑。
就在前兩天，他還在空間里看到韋浩明發的說說呢。
那張說說的配圖是一張美輪美奐的大海的網圖，圖中的大海波光粼粼，像是藏著無盡的神秘與美好。
韋浩明在說說里還充滿期待地表示，自己真的好想親自去海邊看看。
對于他們這些生長在內陸的孩子來說，大海就像是一個遙不可及卻又充滿誘惑的夢。
那片廣袤無垠的藍色，承載了他們或多或少的憧憬和幻想。
班上有幾個和韋浩明平時玩得特別好的同學，還在那條說說下面熱情地評論，商量著什麼時候組隊一起去海邊。
林梓墨也忍不住開玩笑地評論了一句，說他可以報考一個沿海城市的大學，這樣就能經常看到大海了。
可誰能想到，僅僅是短短兩天的時間，一切都變了。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就像一道晴天霹靂，狠狠擊中了林梓墨。
“？？？”
“假的吧，這玩笑一點不好笑。”
“韋浩明你別裝了，快點上號一起開黑。”
……
林梓墨默默地看著群里不斷閃爍跳動的消息，很明顯，大多數人都和他一樣，覺得這是韋浩明在搞惡作劇。或許，大家從內心深處更願意相信這只是他開的一個玩笑。
然而，當韋浩明平日里玩得最好的哥們陳碩也在群里說了句“是真的”之後，整個班級群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許久，班長打破了這份沉默，在群里發了條消息︰“有願意去的同學，私發我一下，我來統計一下人數。”
林梓墨沉思片刻後，也給班長發了條消息︰“人數等下確定了跟我說下吧，我來幫忙租個車。”
“好。”
……
最終確定要去的同學有 53 人，不過也有將近二十個同學沒有去。
他們中有的在外地父母那兒，路途遙遠，時間上根本來不及趕回來；
也有的同學可能是出于一些復雜的心理，單純不想去。
畢竟每個班級里總會有那麼一些人，一旦畢業了，就和班級同學斷絕了所有的來往，仿佛曾經共同度過的那些時光只是一場虛無的夢。
“怎麼了寶？”甦晴看著林梓墨神色不對，關切地問道。
“有同學……去世了。”林梓墨的聲音有些沙啞，直到現在，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
“啊？”甦晴顯然對這個消息感到十分詫異，她瞪大了眼楮，滿臉的震驚。
“明天你先去吧，我晚上之前回去。”林梓墨強打起精神說道。
“好，路上注意安全。”
“嗯。”林梓墨點了點頭。
“早點休息吧。”甦晴安慰了他一句。
此時的她，又有些不知所措，她感覺自己每次在林梓墨情緒低落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麼好好安慰他。
她看著林梓墨閉上眼楮後，把手機調成了靜音，然後自己翻了翻空間。
過了一會兒，她還真從班級群里了解了這件事。
“韋浩明……”甦晴看著這個名字，低聲呢喃了一下。
她對這個人還是有點印象的，原因自然是因為林梓墨……
林梓墨本來是想睡的，可只要一閉上眼楮，思緒就不受控制地飄向了和韋浩明初識的時候。
其實他倆的結識完全是一場意外。那是高一下學期的時候，林梓墨當時還不是坐在最後一排靠門的位置，而是在教室中間的座位。
第一次月考，林梓墨發揮失常，成績一落千丈。
他原本在年級里能排到二十幾名，可那次考試卻直接掉到了年級八十多名。
在林梓墨自己看來，這只是一次小小的意外罷了。畢竟那次考試他的政史地考得慘不忍睹，語文也只是剛及格而已。
他想著下次考試再努力考回來就行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沒想到，班主任卻在班上陰陽怪氣地說起了他，話里話外都在暗示他心思根本沒在學習上。
這林梓墨都還能忍，可過分的是，班主任居然把他調到了最後一排，和只有一個人坐的韋浩明坐到了一起。
這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最讓林梓墨忍受不了的是班主任給出的調座位理由，那簡直奇葩到了極點。
班主任居然說他周圍坐的女生太多了，會讓他心思不寧，所以才把他調走。
林梓墨當時滿腦子都是小朋友，“king about?”
不是，哥們，是爺先選的位置好不好？是那些女生自己貼過來的，憑什麼讓爺走？
而且對于許多學生來說，潛意識里都認為後排座位是專門給那些調皮搗蛋、學習成績差的孩子，也就是所謂的“壞孩子”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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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梓墨雖然這種想法沒有特別嚴重，但還是感覺自己像是被貶低了一樣，尤其是這個讓人難以接受的調座位理由，更是讓他心中充滿了委屈、不爽和憤怒。
所以他幾乎是懷著這樣復雜又糟糕的情緒，搬到了後面的座位，和韋浩明坐到了一起，他長得很白，是那種有些病態的蒼白色，瓜子臉，五官倒是十分立體。
如果不是他的眼縫很小的話，一定會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帥哥。
“你笑啥？”
“沒有，就是覺得自己挺幸運的，以後有個帥氣的學霸同桌。”韋浩明笑著回答道，他笑起來的時候眼楮眯成了一條縫。
林梓墨正在收拾課本的手頓了一下，他側過頭看著韋浩明那純真無邪的笑容，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他是在說客套話，還是發自內心的。
但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神奇地把林梓墨內心的郁悶驅散了一大半。
他盯著韋浩明看了幾秒，然後也笑了起來，那笑容就像春風拂過湖面，溫暖而又柔和。
很奇怪的是，不管之前兩人是多麼的不熟，一旦成為同桌後，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他們很快就進入了“摯友”的狀態。
林梓墨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初對班主任安排的抵觸心理，他現在才發現坐最後一排其實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
這里空間足夠大，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擠在一堆課本之間，感覺渾身都不自在。
而且上課困了的時候，想站起來清醒一下就站起來，再也不用舉手打報告然後再走到教室後面了。
林梓墨發現韋浩明這個人還挺好玩的，每次韋浩明向他問問題的時候，臉都會變得通紅，就像個害羞的女孩子一樣。
林梓墨心里也明白他臉紅的原因，大概是韋浩明覺得他自己問的問題太簡單了吧。
好吧，林梓墨也承認韋浩明問的問題是有點……太基礎了。
再看看韋浩明的成績，全班七十多個人，他經常在五六十名徘徊。
林梓墨這下也能理解他為什麼會問那些基礎問題了。
韋浩明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說道︰“我以前總覺得學的內容簡單，就想著後面再學，先玩再說，然後就……”
“然後越拖就發現越難跟上了，然後就放棄掙扎了？”林梓墨笑著調侃了他一下。
“差不多吧，林學霸你要是覺得我打擾到你了，你可以直說的。”韋浩明有些忐忑地看著林梓墨。
林梓墨搖了搖頭，把自己的筆記本遞給了他︰“你要是願意學的話，可以看看這個，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就是知識點是提煉過的，看起來沒那麼繁瑣。”
韋浩明有些詫異地接過林梓墨的筆記本，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驚喜，隨後又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
“墨哥一起去 c 不？”
“走！”
“墨哥一起去小賣部？”
“走！”
“墨哥一起去吃飯不？”
“走！”
“墨哥一起出去趴會看會小妹妹不？”
“走……不是，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是那種人嗎？”
“哈哈哈，墨哥當然不是……”
某一節晚自習，教室里安靜得只能听到同學們寫字的沙沙聲和偶爾的翻書聲。
“墨哥你在吃東西嗎？”韋浩明小聲地問道。
“咋了？”林梓墨也壓低聲音回應。
“這麼光明正大的嗎？”韋浩明有些驚訝地看著林梓墨。
“太餓了，你要不要補充點能量？”林梓墨說著，把一個“士力架”遞給了韋浩明。
韋浩明接過“士力架”，有點恍惚。
在他的認知里，上晚自習偷吃東西這種事，一直都是他們這些被老師認為是“壞孩子”的專利，他完全沒想到林梓墨這種在老師眼中的“乖孩子”也會這麼做，而且還做得這麼明目張膽，一點都不掩飾。
韋浩明緊張地左看看右看看，再三確認周圍沒人注意這邊後，才低著頭咬了一口。
“噗。”林梓墨看著他這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忍不住在心里輕笑了一下，他覺得自己這個同桌好像還有點可愛。
就這樣，韋浩明和林梓墨在日常的相處中漸漸建立起了友誼，經常走在一塊，所以自然讓甦晴對他也有了印象。
第三次月考也就是期中考，韋浩明取得了重大進步，從班級倒數沖到了班級中游名次。
“嗯？這些是？”林梓墨正高興地從楊昭那里收戰利品回來，卻發現自己的秘密箱子里多了幾瓶可樂和幾袋鴨腿，他一臉疑惑地看向韋浩明。
“這些是我買的，謝謝墨哥這兩個月的對我的幫助，我才能進步這麼大。”
“不是，你進步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跟我有什麼關系？”林梓墨有些無語，他只是把自己的筆記本借給他看，平時給他解決一下不會的題，又沒有教他什麼。
韋浩明又撓了撓頭，欲言又止，最終沒有開口，只是一個勁的道謝。
林梓墨最後收下了他的謝禮，沒辦法，他感覺自己再不收就會被他說成千古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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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林梓墨才知道，韋浩明這家伙為了感謝他，居然把一個月生活費的一半都用在給自己買零食上了，這讓林梓墨既感動又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又過了幾天，班級里又開始重新選座位了。這次林梓墨是第一個選的，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那個以後他一直待的老地方。
而韋浩明沒有繼續跟林梓墨坐一塊，而是和他的好基友陳碩選擇了偏前一點的位置。
在搬座位的前一天晚自習，韋浩明突然對林梓墨說︰“墨哥，我給你唱首歌吧。”
林梓墨有些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
于是，韋浩明輕聲唱了起來︰“多幸運在最美的年紀，遇見你沒有遺憾和可惜……”唱到一半，韋浩明可能是意識到歌詞有點曖昧，他連忙咳嗽了一下，解釋道︰“咳，墨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表達一下那啥，你懂我意思嗎？”
林梓墨一開始被他這副模樣嚇得不輕，還以為他要表白呢，听到解釋後才反應過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唱的很好听，但是不要對我唱了，留著以後給你女朋友唱吧。”林梓墨打量了他一下，笑著揶揄道。
韋浩明臉一紅，還是對著林梓墨不斷道謝︰“謝謝墨哥，謝謝你這兩個月對我的幫助，很幸運能短暫地和你做同桌。”
……
第二天，林梓墨和同學們一起坐在大巴上，前往目的地。
大巴車在公路上疾馳著，車窗外的風景不斷向後掠過，可大家都沒有心情欣賞。
臨近中午的時候，他們才終于到達了目的地——火葬場。
直到這時，林梓墨才明白為什麼韋浩明的哥哥跟他們說見最後一面，原來是今天就要……
一群人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下了車，韋浩明的媽媽一看到他們，頓時淚如泉涌，一下子哭了起來︰“我的兒呦，你同學們來看看你嘍……”那哭聲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所有的悲傷都宣泄出來。
也許是韋媽媽哭得太傷心了，感染力實在太強了，班級里的女生們都瞬間紅了眼眶，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林梓墨也感覺鼻子一酸，眼眶濕潤了。
他現在有些迷茫，不知道他們來見韋浩明最後一面到底是對是錯。
這究竟是能給韋媽媽他們帶來一絲安慰，還是在他們本就鮮血淋灕的傷口上又狠狠地刺了一刀呢？畢竟，如果沒有這場意外，韋浩明也應該像他們一樣，朝氣蓬勃，對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充滿了期待和向往啊。
他們排著隊，緩緩走進那個冰冷的房間，去看韋浩明最後一眼。
韋浩明赤裸著身體，軀干上蓋著一塊白布，他靜靜地躺在那里，除了臉頰因為這場災難而變得有點瘦癟外，看起來就像是在熟睡中一樣，仿佛下一秒就會醒來，然後笑著和大家打招呼。
林梓墨靜靜地看了他幾秒後，抿了抿嘴唇，默默地跟著前面的人走了出去。
在角落里，林梓墨看到了一個黑發白發相間的男子正蹲在那里默默地抽著煙。
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是韋浩明的爸爸。
記憶中的韋爸爸身材高大，總是充滿活力的樣子。
可沒想到，許久不見，韋爸爸的頭發竟然白了這麼多。
林梓墨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他知道，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種痛苦，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知道是多麼的難以承受。
更何況，韋浩明這次高考考了五百四十多分，以這個成績，百分百可以上一本院校的。
對于望子成龍的父母來說，韋浩明已經完成了他們一大半的期望啊。
不少同學都去安慰了一下韋媽媽，可林梓墨卻沒有去。
他站在一旁，嘴唇張了又合，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節哀順變？”這種話在這種時候是多麼的蒼白無力啊，這種事，怎麼可能節哀呢？
突然，陳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我接受不了，我真接受不了……”他哭得聲嘶力竭。
林梓墨和班長趕忙一起把他拉了起來，他們都知道陳碩和韋浩明關系最好，所以能理解他此刻這種崩潰的心情。
……
回去的路上，林梓墨把頭靠在車窗上，眼神有些空洞地望著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低聲喃喃道︰“能和你做同學、做同桌也是我的幸運，希望你……”
……
以後再也不當伴郎了，真勾二累，事多還沒時間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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